湿的水汽被逐渐凶猛的浪涛一下下拍打上来,好几次浪花都险些要灌进船里。他们不得不把几条船首尾再绑紧些。
“……黄河发怒了。”何郁仰起头, 望着一重重卷上的乌云, 秀眉轻蹙, “风暴要来了。”
“我们全都躲不掉……”她声音轻得消散在风里。
甄明薛还在往身上绑绳子和石头,温若虚在给他帮忙。苏芩捂着受伤的眼睛摸索几个小瓶子,裘月痕蹲下去跟着把瓶子塞打开, 倒出里面姜遗光留下的小小信物。大多是从水底不知什么东西上削下的木块,刻上零散几个字,都透露出他在底下还活着的讯息。
看得出来,姜兄很担心他的讯息无法传递给他们,所以做足了准备。
每个人都在忙碌, 唯有陈鹿久留意到了何郁的异常。
她悄悄走过去,站在对方身后,冷不丁问:“你说什么?”
何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丁被吓一跳, 连连摆手:“没什么, 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陈鹿久好像没听见她解释一般,自顾自道:“我听见了。”
“我不光眼睛好使, 这双耳朵……”她偏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向来冷淡的面上唇角微微翘起, “也是一等一的。”
“你方才说, 我们都躲不掉?”
何郁淡淡道:“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没别的意思。”
陈鹿久:“哦?有感而发, 为何有感?莫非你觉得我们很可能碰上一些致命的东西?”
何郁也不是吓大的,叹口气说:“我不过心中担忧,随口胡说几句,罢了,何必揪着不放?”
陈鹿久却道:“我在北方长大,虽常跟着家人东奔西跑,学了看风水的本事,对黄河却了解不多,不远及住在黄河附近百姓。”
“没记错的话,何姑娘就住在海边?听你先前谈吐,随口就道出黄河之水从海中来,我觉得你很了解呢。”
何郁心里一紧,诧异她竟私下打听过自己,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陈姑娘说笑了。”
她的确在海边长大。
腥咸的海风、能把人脚底刮破的沙滩、来去渔船,和有关大海的传说与歌谣。这些都是她孩童时代的回忆。
而在她的家乡有这么一个说法——当风暴来临时,要分清,是风在发怒,还是大海在发怒。
如果是风的怒火,那还有生机。要是大海发怒,海上的人绝没有一丝活路。
至于怎么区分,她也不清楚。长大些后她就随着家人搬离了家乡,再也没有回去过。
因为,大海发怒了。
她的家乡彻底消失在了海底。
她的家人和同乡人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顺着水往西边走。不论搬到多远的地方,他们始终没有离开过大海。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沿着河道搬家的那条河也属于黄河。
何郁时常想,大海的血流进土地,像树扎根在地底后蔓延开的分支,一条最大的分支就成了黄河。
大海会发怒,黄河也会。
现在,她能感觉到,黄河发怒了。
他们真的能回去吗?
裘月痕招呼她们:“你俩说什么呢?”
陈鹿久回头:“没什么,何姑娘有些担忧,我宽慰她几句罢了。”
裘月痕不大相信,但也不想探究,道:“准备着吧,风暴快来了。”
风和云都压得更低,船只晃晃荡荡,好像随时会被吹翻过去。
甄明薛,陈鹿久,温若虚,何郁四人决定下水。
裘月痕因为水性实在不好,只能留在船上接应。苏芩则是因为眼睛被划伤了,否则她也该下去。
船上的危险不比水下好多少,端看水上的风暴就知道了。不论天还是水,都好像在暗中蓄力马上要沸腾似的。
等几人冒着必死决心下水后,船上就只剩下两个人,寂静得可怕。
雾更浓,天茫茫天地间,只有几条小船在黄泉之上飘荡。这叫裘月痕忍不住想到传说中在地府黄泉中撑船的摆渡人,送亡魂入黄泉。
苏芩眼睛被一层纱包住,只能凭耳朵、凭风中的气味感觉到暴风雨将至。听到四声入水动静后,她不确定地问:“他们都下去了吗?”
裘月痕忙着收拾,答道:“都下去了。”
苏芩叹气:“天灾……也不知会有什么天灾……”莫非又是黄河泛滥发洪水吗?
就算是镜子里,都是假的,她也不忍心看见老百姓因为洪水流离失所。
要是下水的几个人能找到石像就好了。
两人安静下来,间或闲聊两句。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船上等他们回来。
说话间,苏芩突然察觉到轻微的“咚”的一声,裘月痕语气变得不太对劲。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呼吸一紧,话音戛然而止。之后苏芩就听到裘月痕匆忙解绳子的动静——担心船被吹翻,他们在船身两侧都绑了石头,这样不容易被吹跑,但坏处就是要乘船离开时会麻烦许多。
“出什么事了?”苏芩看不太清楚也急忙蹲下去摸索着帮忙解绳索,裘月痕头皮发麻道:“水里有行尸,快走!!”
刚才说话时,浆黄的河水里飘飘乎乎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