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中,东侧殿的炭盆烧的极旺。
太后一袭石青色卍字不到头暗纹锦袍,正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翻着桌上的佛经,锦袍领口和袖口处深绿色的风毛出的极好,只是如今已是春日,让人看着未免穿的还是太多了些。
屋里燃着炭盆,小宫女们的脸热的红扑扑的,就连伺候在一旁的竹息都有些微汗。
可太后的脸色仍旧青白如雪,不见血色。
外头一声太监的唱和声传来,太后抬眼稍微露出点笑模样。
“皇帝来了。”
宫女们打开门帘子,皇上进了门,寿康宫内炭火的热浪夹杂着燃烧的檀香气味扑过来,皇上呼吸一窒,缓步几步才倒过气儿来。
恭敬的给太后行礼问安后,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春日和煦,皇额娘还是穿的这样厚重,屋内也燃着炭火,儿臣曾叮嘱章弥换个方子,皇额娘用着不好么?”
太后笑着抬手,让正走过来的端茶宫女把茶水递给皇帝。
“这几日阴沉沉的,所以身上有些寒意,前些日子倒是好多了。哀家想着你这个时辰来,定然是用过膳的,尝尝这松针茶,消食解腻最是清爽不过了。”
皇上从善如流的尝了一口,略一挑眉,“确实不错,汤色清亮,回味醇爽。”
太后见皇帝满意,自然也是满眼笑意,“这些茶还是老十四离京前拿给哀家的,说起来还是先帝在的时候呢,这些日子想着你弟弟就要回京了,把这茶找出来,竟然味道还不错。”
语气中满是期盼与憧憬,皇上闻言不语,轻轻放下茶盏在桌上。扫到了太后面前的佛经。
“这经书的纸看起来似乎与寻常白纸不同。”
太后闻言把经书合上,递到皇上身前。
“这是凝霜纸,内务府进贡上来的新样子,触若凝脂,白如霜雪,墨光跃然纸上清晰柔和,不伤眼睛,是皇后为哀家誊抄送过来的,皇后着实有心了。”
皇帝翻看两页,兴味索然,“皇后一向爱在细节上用心,有她侍奉太后,儿臣也很放心。”
太后见皇上谈到皇后淡淡的,有心劝和,“皇后性子寡淡,不争不抢,不怒不哀,哀家觉得正是身为皇后应有的品性,前些日子欣答应诊出喜脉,不用哀家叮嘱,听闻皇后日日派人去问候照料,旁人再好只怕也没有这份胸襟气度,皇帝还该对皇后宽和亲密些才是。”
见太后提到有喜的欣答应,皇上方才有些笑模样,登基不过一载,这是后宫第一个有孕的妃嫔,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诞生,都有不一样的寓意,皇上对欣答应这一胎到底是有不一样的期待。
“皇额娘说的是,儿子前朝事忙,多亏皇后在后宫坐镇,再有华妃协理六宫从旁照应,才让儿臣能够放心政务。”
太后听皇上提起华妃,心中想起和老十四同在青海的年羹尧,心中有些不快。
“皇帝说的不错,只是华妃再好,皇帝也不必过于倚重,她兄长年羹尧在前朝受你重用,她在后宫手握协理之权,年家所受的恩宠实在是过于煊赫了,适当的打压才能让她们明白君臣之别,不会妄动他念。
前些日子华妃宫里的欢宜香用的差不多了,哀家嘱托内务府新制了一些,已经命人送去了,皇帝不会有异议吧?”
皇上闻言眉头轻皱,似有不忍却又忍住,“华妃用惯了的东西,皇额娘不说,朕也会为她安排,只是难为皇额娘为朕费心了。”
太后见皇上如此,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意,这个儿子杀伐果断,却也极为重情,先帝晚年九子夺嫡,老十三为他舍身拼伐,他登基后最抬举最看重的兄弟就是这个。
当年为了防止年氏有孕,在她小产后赐给她一人的欢宜香也让皇帝对这个身边人诸多愧疚怜惜,本就极为宠爱的人,登基后更是顶着非议把协理六宫的权利送到年氏手中。
就连早逝多年的纯元都是念念不能忘怀,常常追忆不已。
只盼着皇后的这点心意能感化皇帝,夫妻多年,也能顾念着这点恩义吧。
念及此处,太后忍不住开口,“哀家为你费心是应当的,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在哀家心里,你和老十四都是一样的,你既明白年家不宜势大,就该尽早分权才是。
依着哀家的意思,等老十四回京后就不要让他再回那苦寒的西北了,老十三能为你做的,你亲弟弟也未尝不能,兄弟手足,总是要比外人强的。有你们兄弟二人在哀家身边,哀家也能多活几年不是。”
太后方才授意自己打压年氏,这会又抬举老十四,皇帝心中的腻烦直冲头顶,唇角的笑意渐冷,出口的话也不禁有些凌厉。
“兄弟手足,自然是比外人强,不止老十三,就连老八老九和幽禁在郑家庄的理郡王不也是皇阿玛留给朕的手足么”
太后神色焦急,正欲解释,见皇上已经淡然起身行礼。
“儿子前头还有事,过些日子再来给皇额娘请安,松针性寒,皇额娘既然身子寒凉,还是不喝为妙,剩下的朕就拿走了。”
太后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望着皇帝在窗外逐渐模糊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力的靠在迎枕上。
都是冤孽,都是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