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天白茫茫一片,在这六月天,竟下起了这么大的飞雪,钱塘江畔倒灌的水以肉眼可见速度凝结成冰。营地上,痛哭声一片,林孤生抽噎着,抱着怀里冰冷的尸体,林孤命双目紧闭,俊朗的容颜十分苍白,早已没了气息。
“孤生,节哀,这是你大哥的选择……”林萧策走来,叹了口气。
“这是雁行给你们的信。”
夏嘉擦干泪痕,强忍着泪水,递给林孤生和林萧策一人各一封信。
林孤生喉咙发干,早已没了力气,机械般伸出手,当看到信封上醒目的四个大字,泪水又止不住了。
——余弟亲启。
他发了疯一样撕开信笺,想看看大哥究竟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孤生。弟当见书时,言当死矣,勿痛伤恻。吾终身为道,未尝闻适己,终身归己,未与子言,此乃一生之憾事也。
今视弟长,余足,吾卒安去,从其父足。吾知四月亦患病,药石无医,余为君留缓之药,卿收之好,原汝他日寻得破除诅咒之法门,本治四月之患。
余弟勿念,书不尽意。
林孤命。”
信很短,交代的东西也不多。
林孤命是以死相逼,他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无论如何林孤生也不愿意接受药,与其如此,不如主动以生命为代价,让林孤生心安理得可以把药留给四月。
“大哥……”
林孤生将信纸视若珍宝般捧在怀里,痛哭流涕。
相比之下,林孤命给林萧策的信就很简单了,大意是他死后,遣散林氏子弟兵,不用再为朝廷卖命了,分了粮食和饷银当作盘缠,各自找个营生,以后无需再为林氏而战。
……
七日后,林孤命的葬礼在桃止山下举行,林萧策尊崇林孤命的遗言,遣散了部众,分了银两,然后将其埋在桃止山以北的一片山丘上。他说,他想看向北方,那里是家的方位,他想魂归故里。
丧礼很庄严。
来吊唁林孤命的人很多,甚至许多早已在桃止山附近有了家庭的原先的士兵,也闻讯而来,得知将军之死,皆是哭得泣不成声。
暴雪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如同山雨欲来灰蔼的天空。
只有一孤零零的小坟堆。
立下一石碑,上书“中州铁军征南先锋将军林孤命之墓”。
“大哥……”
林孤生跪在地上,这几日早已哭干了眼泪,身后,三千精兵,皆穿上铠甲,披着缟素,在林萧策的带领下,深深鞠躬默哀。
夏嘉走上去,倒了一坛酒,自己也灌了一大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日后,林孤生和林萧策渡船启程,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这一日,袁沛带着部下走来,只听“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伴随着滚滚闷雷,乌云最终聚拢,下起了绵绵细雨。
肖之鸿为其撑伞。
袁沛深深鞠躬,走上去轻轻抚摸着墓碑,眼里尽是哀伤,“雁行,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依旧没有得到你,这是我一生的痛啊。”
“这两年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把你纳入麾下,我一直期待着和你一起驰骋疆场。”
袁沛的眼中含有泪水,不似作假,他是真的痛心。
“沛公,我家将军也给你留了一封信。”这个时候,从不远处走来一被淋成落汤鸡的青年,天下三大文宗夏氏最杰出的弟子。
——夏嘉。
袁沛迟疑,回眸看去。
雨中,无数士兵祭出宝剑,虎视眈眈。
夏嘉迎面走来,从怀中递给袁沛一封信,袁沛拆开细细研读,那闪烁在眼中的泪花终于流淌下来。
信里内容极少。
是林孤命对袁沛的感谢。
……
又过了很多日。
林孤生的墓前,又来了一人。
——大凉公主。
她及腰的长发因被风吹的缘故漫天飞舞,几缕发丝调皮的飞在前面,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一缕头发。颈上带着一条紫色宝石,微微发光,衬得皮肤白如雪,如天仙下凡般,眉如翠羽,一条天蓝手链随意的躺在腕上,更衬得肌肤白嫩有光泽。她的脸色平淡,有一抹疑光。
躺在这坟堆里的男人,是他的未婚夫,早在太安三十四年,在她出生的时候,还是太子的姬洹为了笼络林氏,就与林破军的长子林孤命定下了婚约。
可惜,在往后的二十年里,皇帝陛下再也没有提及这门婚事,甚至,林孤命的生命中,也只是远远遥望过公主一眼。
他们之间,没有交集,没有瓜葛,没有恩怨。
姬子衿的目光中纯洁似水,偶尔带着一些忧郁,给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她盯着墓碑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天授一十五年七月十日,袁沛离开桃止山,林孤命死了,林氏子弟兵被遣散,桃止山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了,他前往广陵,命樊褚为前锋将军,肖之鸿为军师,领三十万兵马进攻粤州。
同一时间,左怀玉封司徒朗为益州军右将军,率军二十万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