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定北正在苏州书场里悠哉悠哉品听着评弹,突然背脊渗凉。
“当初少帅说春大小姐要想嫁给他,除非给他当小老婆,小老婆?”
春念人重复念着最后三字,尾音绕着意味深长的腔调。
春知意挨坐在她手边,偷偷讲:“蒋四少在仙乐斯喝醉酒,跟小牡丹聊的可起劲了。”
蒋定北原话是什么。
当初少帅说春大小姐要想嫁给他,除非给他当小老婆,你瞧,现在谁给谁做小的?
春念人淡定拿来今天的报纸。
“蒋四少在欢场作乐说的话你又知道?”
春知意嘿嘿笑着。
“之前正好帮小牡丹平了点事儿,这不是知道你是我姐,所以跟我说了。”
春念人面上越风平浪静,春知意越好奇得紧。
“姐姐,你不生气?”
春念人挽唇一笑,眼眸浅浅眯起,翻过报纸。
“生气。”
翻页的响动那么自然,酝酿后的风暴……
春知意心里啧啧两声。
哼,她可不会管那些臭男人的死活。
这天夜里,小白楼灯光静灭。
沈霆州刚攀上窗台,抬手要撩开纱帘。
“沈少帅的臂力还真是好。”
室内一片漆黑,春念人拖腔带调的柔声隔着窗帘响起。
冰凉的枪管伸出,挡开雾帘,黑黝黝的枪口就这样停在他心口。
春念人静候已久,一手抱臂一手拿枪,手下稍稍用力,枪口抵着他,将他往外推。
“沈少帅想当梁上君子,这就来错地方了。”
沈霆州喉咙闷出声笑,干脆撑臂身体一起,蹲上窗台。
顺手将手里外套甩在肩头,双臂搭在膝上,双手把窗帘打开。
“大小姐,我错了。”
他这道歉倒是来的利索,利索的毫无诚意。
春念人唇角弯着凉笑,扣动扳机,枪声响起,电光火石间子弹擦过窗棂,带出星点花火。
她是真敢开枪,这么大的动静,隔着花园的主楼都被吵醒,灯光大亮。
“沈少帅再不离开,明天上海可就多了一遭新闻。”
沈霆州在她开枪那刻敛下表情,眼神静静凝视她。
他送给她的枪,第一枪却是对着自己。
宽掌迅速扣住她的手腕,整个人跳入房间。
真动手,春念人哪里比得过沈霆州,迅速被卸下枪。
“沈霆州!”
她双眼微睁,男人贴在她身后,一手便将她手腕反剪扣住。
沈霆州缓缓凑近,然后亲了亲她耳朵,幽幽开口。
“谁说会是新闻?明明的艳闻。”
他低笑语气轻佻,说完倒是放开了她,手掌握住她肩头,将人推到衣柜前。
“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
春念人姣好眉眼间布着薄怒,转身瞪着他。
沈霆州打开灯,粲然水晶灯亮起,照亮她的房间。
他左右打量,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到她在这生活的那些画面。
“北平,真不去?”
春念人眸心一顿,怒气肉眼可见淡下,变成了怀疑。
此时门外有脚步靠近,女佣走到门口,在外敲门。
“大小姐,警署那边有人到前边解释了,刚刚的枪声是警署在附近抓人,人已抓住,请安心。”
春念人没好气地瞧着沈霆州,男人挑眉,笑容中带着胸有成竹的从容自信。
从她出国那天起算,四年没回过北平。
她小声道:“诡计多端。”
好一会儿,终是提声对门外说:“知道了。”
小白楼旁边的侧门,夜色隐匿,沈霆州的车停在花墙下。
孙副官从兜里拿出几块银元,拍在今晚在这片值班的弟兄手里。
“辛苦兄弟们了……”
夜里,火车离站。
沈霆州的专列,办公起居的配置是一应俱全,除了受限于车厢的大小规格小了点,真没让他吃苦受累。
靠窗摆着桌椅,春念人坐了一边。
桌面零零散散的摆着枪支零件,沈霆州站在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正利落拆装。
他停下动作,看向她。
春念人抬起眼皮瞧他,等他下一步动作。
沈霆州弯唇,手放下,抄进兜里,然后拿出不久前从她手里缴下的枪。
春念人没忍住横了他一眼。
偏偏在沈霆州眼里,每每这样逗她,她这烟眉浅蹙,眼波横水的嗔怪,他都觉得美丽极了。
沈霆州散漫一笑,在春念人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的拆解了枪。
改装,上消音器。
“大小姐,下次一梭子朝我扫满都没人知道。”
春念人大体知道他的乐趣,忍住睨他一眼的想法,偏过头,眼不看为净。
偏偏她瓷白脸上表情冷冷,纤条纤扬的美目也冷冷。
沈霆州照样觉得动人。
他手里动作利落,重装好,小小一把躺在他掌心。
美人如枪。
他每每想起大小姐举枪将敌人一击毙命的模样,又在心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