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一退再退,如今竟还有人全无眼力,硬要犯在他的忌讳上,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仲对皇帝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为求全性命,他只能照着叶观澜的吩咐,做戏做全套。
“下官委实不情愿,可又畏惧段滢威势,这才,这才......”
段长白遽然色变,就要上前,随即被陆依山抬腿踹中膝窝。
他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犹在愤怒地咆哮:“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秦仲只顾伏地痛哭,干瘪的身板恰合了他自塑的可怜无助形象。陆依山心中哂笑,暗叹二公子为解秦氏后顾之忧,空口编的这套说辞还真是煞费苦心。
既以字迹为凭,少不得与人合谋。陆依山无法干预考场人事裁夺,然护送考官入闱的公差却是再自然不过地落到东厂头上。
陆依山甫一拿到房考官员名单,即送至二公子在洛河畔的客寓。叶观澜思索移时,便将目光锁在了这个名为“秦仲”的六品拾遗身上。
齐耕秋机关算尽,到底棋慢一招,而这,恰恰也是要命的一招。
昭淳帝被秦仲哭得脑仁疼,略作沉吟,转脸问:“这句诗是谁说与你听的?”
胡琦怔了怔,半刻反应过来皇帝在问自己话,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拼命磕头道:“回、回圣上,是京外白虎观内的一个得道高人,名为申向鹿。”
事已至此,胡琦彻底乱了阵脚,索性将隐情和盘托出。
“晚生与人闲饮时听闻,京畿白虎观中有一神道,乃文曲星降世,若得其点拨,定能在今科会试中脱颖而出。晚生一时糊涂,就捐了几百两香油钱,求人引见。是他!是那个叫申向鹿的道士让我在八股文末尾用诗作结语,还说只要这样,即便不能位列三元,也是进士及第......圣上!晚生猪油蒙了心,才信了这些怪力乱神的鬼话,至于旁的虚名,晚生宁死不能一担啊——”
他本就肥胖,眼下着急起来,脸上更是油汗交织,风度全无。
福王在旁睨着眼,忍不住鄙夷道:“堂堂天子门生,真是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昭淳帝愈发怫然:“好啊,朕一念仁慈,不知纵出了多少魑魅魍魉!陆依山。”
“臣在。”
昭淳帝道:“朕命你即刻带人往白虎观,将那妖道缉拿归案。”
“不必劳烦督主大人。”
当此时,叶循叫住陆依山,敛袍下跪:“皇上恕罪,老臣擅自动用了您多年前颁赐的神机令,业已调动京营兵马,往城外搜捕申姓道人的下落。”
昭淳帝微微一怔。
叶循口中的“神机令”,乃他初登大宝时亲手所赠,意在报答老相多年扶携之恩。执此令牌者,非但方圆镇都许进自如,就连京师三大营的兵马也能听凭调动。
然而叶循秉性敦睦,从未起过恃宠生骄的念头,久而久之,昭淳帝几乎快忘了曾予这位昔年肱骨的圣眷优渥。直到听叶循提起,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他顿感一阵唏嘘。
“老相有心了,地上凉,你膝盖不好,起来回话吧。”
俟叶循站稳身,昭淳帝又问:“那姓申的道士现下何在?”
“据京营探子回报,一月前白虎观中确实来了一个名为申向鹿的云游道士,文牒由翰林院签发,签发之人正是段长白!此人开坛布道数日,声名鹊起,闻风而来的举子众多,皆可作为人证。只可惜,此人早在今科放榜前就已不知所踪。”
如此说来,申向鹿就是确有其人了。
只可惜段长白秉性孤介,又自视甚高,几曾把文牒签发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他闻言,难以置信地摇头,讷讷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什么申向鹿申向马……是你教唆秦仲这么说,好趁机脱罪的是不是!”
陆依山向侧踱了几步,那阴影不偏不倚,刚好将段长白遮挡住。他微微倾身,根骨依旧凌厉,侧看过去便是刀锋。
“你说丞相曾与你捎去口信,几时的事?”
段长白愣了一愣 ,答得很谨慎:“早在妖书盛行之时,叶相已经与我有书信往来。跟着闹出泄题风波,叶家虽被封禁,但督主……”
他停顿了下,踌躇着道:“督主为文庙走水一事分神,留了罅隙也未可知。”
陆依山会意,笑说:“听你的意思,是怪咱家办事不力,连个人也看不住了?”
段长白只道“不敢”,昭淳帝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原来文庙大火后,他开始疑心有人做局,欲置叶循于死地。昭淳帝暗中授意东厂放松对叶家的监管,只面上不好明言罢了,段长白说这话可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么?
陆依山把笑一敛,厉声道:“实话告诉你,打从妖书案起,咱家奉陛下之命扈从叶相左右,漫说书信往来,就是只苍蝇从咱家眼前飞过,也得留下名姓。至于昨夜的事。”
陆依山看向叶循,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京营身负卫戍之职,叶相岂敢无由调动?”
叶循听出他是在解围,从容以答:“镇都首善之地,险些酿成灭门惨案,这算不算情由?秦氏落罪以前仍是大梁官员,我为群臣之首,该不该为其庇护?”
“庇护?”昭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