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露出一种释然神色,嘴角要抬不抬地抽动几下,一抹吊诡的笑容就此僵在她脸上。
寿宁侯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多年苦心经营付诸东流,他的面色顿由白转青又覆上一层蜡黄。
但紧跟着,他感到掌中握着的一小截手腕渐渐失去温度。他慌张地挪动手指——不仅没有温度,连脉搏也在一点点消失。
孙俨心惊肉跳地抬起头,只见他的女儿,大梁最风华绝代的皇妃,面上同时挂着泪痕和扭曲的笑容,昔日娇美容颜变得就如同画残了的人皮面具一样丑陋,早已绝了呼吸。
他神情剧震,双手已经止不住微微颤抖,一向凶光暗敛的瞳仁竟似失神般瞬间涣散。
孙俨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孙家这些年看上去烈火油烹、花团锦簇,然而朝野侧目的背后,始终是一份对楼起楼落的无边恐惧。
原因无他,孙家没有麒麟子,也无旷世臣,镇国将军府“平戎万里”的功勋,更是他们一世不敢高企的天衢。
孙家的风光,系于女子的裙带之上,恰如红颜弹指老,君恩的流逝也不过旦夕之间。孙俨必须保全这个女儿,除了骨肉亲情外,他更是在保全孙家立身朝堂的根基。
可现下,珠亡璧碎,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孙俨眺望天边血月,视线被浓黑的夜色、淡红的水雾越剪越短,直到目之所及只剩下屋脊正中一樽狰狞威严的兽首,正垂下生杀予夺的目光,钉死在自己面上。
孙俨被那形同睥睨的注视深深激怒了,他奇迹般抬动几乎骨折的右臂,抓起兵刃,疯魔状狂挥乱舞。
“世间巨虺,皆出刘门!你们以为这就算完了吗?刘晔!亡我孙氏一族,你照样坐不稳这大梁江山。别忘了,齐耕秋操纵江南科举几十载,他挑中的臭蛆烂虫都钻进了哪,你还做梦呢!我只睁眼看着,看来日西北兵戈再起,你是如何大厦溃于蚁穴——”
孙俨头发披散,言行已彻底无状,说着忽然调转刀口,冲向一旁疏于防范的太子。
安陶连同近卫根本来不及出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听得耳畔铿然一声,容清不知何时抢了兵器在手,从背后捅进孙俨的身体。
绣春刀落。
容清整个人仿佛被吓傻了,行动思考全不能自主。他甚至不顾叶观澜“留活口”的嘱咐,一慌乱又将刀口往里递了几寸。
“我,我杀人了......”
安陶反应过来不对,陡然峻声:“是四相鬼阵!”
红月始终占据着长天一隅,在视野内逼近再逼近,叶观澜渐渐感到,呼吸中都充斥了浓郁的血一般的铜锈气。
本因落败而恍如丧家犬的锦衣卫等,此刻突然变得亢奋,被卸掉兵器后,不惮以拳头甚至是牙齿,向看押他们的绥云军发起攻势。
相比之下,绥云军动作则显得异常迟滞,反击也格外乏力。
叶观澜知道,这是鬼阵惑心的缘故。
空色虚实辗转交错,叶观澜只觉五中似沸,某些曾经被他刻意埋没的东西又冒出了尖,不期然锥得心口抽疼,一股又酸又热如血似气的东西搅动着往上顶,将神识理智全都雾化成烟。
恍惚中,眼前刀光一闪,额发被风带起又落。叶观澜朦朦胧胧看见,有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刀锋攮进肉里发出的“噗呲”声过于清晰,叶观澜哆嗦了一下,迟疑地伸出手。面前的士兵缓缓回过身,叶观澜悚然发现,那竟然是欢喜的脸。
血海一瞬间将他吞没,叶观澜又回到兵败那日的城门。飞矢在耳旁呼啸,手脚被冰冷的血雨腥风浸透,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他麻木地转动眼珠,看到欢喜就趴在不远处,不管叶观澜怎么喊,往日里跟应声虫似的胖小子都不再回应一下。
欢喜手边还滚着几个芥菜馍馍,已经被压得不成样了——
叶凭风的殉国,迫使叶观澜不得不在仓促间接过叶家军的帅旗。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险境,每日周旋在小山堆似的军报中,饭也不能好好吃。
欢喜心疼公子,想方设法省下几日口粮,做了几个芥菜馍馍,偷偷拿给叶观澜。
偏他那个时候为了不断泄露的情报焦头烂额,对来送饭的欢喜也没有好声气。
“城破在即,你怎么总是放不下这点口腹之欲?”
叶观澜说完就上了城楼,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欢喜说话。假使叶观澜能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相府出了名的贪吃鬼,红着眼捂紧怀里的馍馍,哪怕一个劲咽唾沫,却到死都没有咬上一口。
叶观澜痛恨自己。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瘦成枯柴的欢喜死前痛得直掉泪,他甚至不能伸手拉他一把。
军靴踩着积雪,发出细微响声。
叶观澜漠然地回过头,在雁行山的风声里,看到了兄长叶凭风。
叶凭风身上还穿着江姨娘亲手缝制的厚棉服,背上负着雁荡弓。
他望着叶观澜,温和地笑着,脊背教百十来斤的强弓压得微弯,久经风沙洗礼的面颊除了坚毅,还有些许微不可查的疲惫。
叶观澜忽然失声哽咽:“大哥,你重不重?”
叶凭风伸出手,用结着厚茧的掌心揉捏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