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被这个别扭的姿势扯得不住打响鼻,直到阮平难掩激动的声音将他从愣神中唤起。
“阁主,来了!”
陆崛殊看见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叶观澜时,神色间不可避免闪过一丝失望。他向叶观澜颔首,前额与眼角的纹路比他们初见时更深了几分。
“师父冒雪赶路,不能没有一件像样的蓑衣。观澜给您备下了,望师父此行珍重自身,早日凯旋而还。”叶观澜手捧一件崭新的蓑衣,和他们当日在官道初相遇时赠出的那件,意外有些许相似。
陆崛殊不知怎的,心口仿佛被连天飞雪下软了似的,竟萌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提紧缰绳,探下身接过了那件蓑衣,轻抚片刻,忽然道:“这衣裳……”
“是师父从前在军中常穿的样式,”叶观澜接口,浅浅笑说,“阿山知道师父的喜好,所以一早备下了。换作旁人,谁又能对师父的心思这般了若指掌?”
寥寥数语,陆崛殊轻抚衣料的手停了下来,眼角涨热愈演愈烈,连朔风的冷也平复不了。他借着摁住跃跃欲飞的草帽,指腹从眼角一揩而过,旋即说:“阿山有心了。”
顿了顿,望向叶观澜的眼神越发柔和:“娃娃你……也有心了。”
雪片搓绵扯絮一般乱舞在山林,模糊了天与地的边界。前途不可预测,一些未能宣之于口的话,却在老少的相视一笑间明了于心。
“诸位,”陆崛殊拔刀出鞘,声贯风雪,“南屏生而为国屏障,我等江湖客,闲时纵马踏花,而今国有难,这一把长刀所向,唯鞑子项上人头矣!”
“走了!”布衣千人骑纷纷提缰,马蹄声疾,烈马长嘶伴着一个个豪气干云的身影,众矢一的,破开茫茫雪雾,笔直射向山河之外磨牙嚯嚯的嗜血豺狼。
“师父——”
队伍最末的陆崛殊因这一声,最后回顾一眼。叶观澜踩着快要没过脚背的积雪,急行几步,他说:“阿山他,真心盼着您平安归来,我也一样。”
陆崛殊苍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雪势转急,此间一切几乎都要被吞没,叶观澜接下来的话也被凛风刮散。
陆崛殊策马走远,叶观澜依旧站在原地,目送千人骑化作漫天飞雪里模糊不清的小黑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没有人知道,其实那天临别之时,叶观澜问了老阁主一个问题:
“我曾听闻,师父一早有意将阿深指派到喜烽口,监视鞑靼动向。观澜斗胆问一句,倘使阿深那日真的中了四相奸计命断天斩煞,那么阁中还有谁可堪接掌这一重任?”
……
子时首正,都司府衙。
雪夜异常安静,官员们早早归家。只剩巡夜的老吏手持一盏油灯,佝偻着背迈进议政堂。
“什么人?”打盹的军士一激灵,厉声喝问,待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来人,松了一口气,“桑伯啊,还没回家?”
叫“桑伯”的老吏瘦得见骨,面相显得十分刻薄,但好在那干瘪的脸颊始终堆着笑,勉强多了几分可亲。
见被盘问,他举了举烛台,语态憨厚地道:“回了,这不半道上想起忘了关窗户,怕雪粒子钻进来打湿文书,赶紧折回来了嘛。”
军士不疑有他,侧身让他进去,嘴里絮叨着:“你可得仔细,近来前线的事就是头等大事。咱们肩负着战地文书传送的重任,这稍有不慎,可就成了贻误军机的重罪……你老关了窗赶紧回吧,雪天路滑,路不好走呢。”
桑伯点头哈腰,一叠声应承着,身子却像泥鳅似的滑进屋中。
军士太困了,全然没留意到桑伯进了议政厅就把门轻轻带上,又拉了屏风作掩护。
他将烛台搁在桌角边沿,轻车熟路地打开左边最下一层暗格,从一堆加盖了火漆印的密信中筛出几封,变戏法似的转出银针,沿火漆边缘细细挑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后,将密信复原,又拿出早已备好的短笺飞快誊抄了几个字,团成拇指粗细的纸筒形状。
这一过程行云流水,像是早已进行了无数遍。
紧跟着,他瞅了一眼难挡困意的军士,蹑手蹑脚走到没掩紧的窗户前,只手拢作喇叭状,凑近嘴边,嘬唇发出几声类似鸽哨的尖锐声。
“扑棱棱”,一只灰白色的鸽子盘旋而至,桑伯急忙探出手臂,半新不旧的棉袍顺着手腕滑下去,露出一小截蝮蛇刺青。桑伯匆匆把密信塞进鸽腿上的金属圆环,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他重新举起烛台,刚要离去,房门却在此时訇然被人撞开。巨大的声响惊掉了桑伯手里的烛台,嘭然蹿高的火焰映亮了姜维殊无表情的冷酷的脸。
“很好,你是最后一个。”
从姜维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桑伯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他惊恐地瞟了一眼窗外,信鸽早已飞远,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怪叫,随即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丑时三刻,悬谯关。
敌军进犯的号角骤然吹响,营帐内安陶枕戈坐甲,形色从容。她将刚看完的密报凑到烛焰前烧了,搓干净指尖残灰,随即抓起案头的潜渊刃。帐帷抬起的刹那,身后大红斗篷高高扬起,巫山驹昂首嘶鸣,安陶阔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