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孚渡失手了。
曹鹧尤心中明镜似的,无论那套宦官乱政的说辞世人信了多少,没能在劳军宴上拿下安陶,她身后的五万绥云军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当务之急,是要赶在大军回过神来以前,抢先与大宁、大同两府的义兵汇合。只要三股人马顺利会师,再加上北边的阿里虎遥助声威,届时即使是绥云军,也阻挡不了他南下靖难的步伐。
然而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炷香,官道的尽头依然鸦雀无声,别说援军,就连一只苍蝇的影子都未见着。
隼足趾有力抓附在曹鹧尤肩头,不时伏身作振翼状,但几次三番都被曹鹧尤安抚住。它喉间溢声,似为催促,曹鹧尤分明读懂,却恍若未闻一样,目光始终胶着在前方。
他万分笃定那些人不会失约,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曾是和自己赴过汤蹈过火的生死之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强风乍起,笼天罩地的昏暗在一瞬里疾扫而空。
曹鹧尤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颤,重甲的颠簸声激得他心头如鼓点般狂跳不止。隼亦亢奋扑翅,自主人肩头抻长了颈,然而那双眸里的精光却在烟尘风暴散尽的刹那,戛然中断。
时间仿佛静止,没有人发号施令,但燕兵全都自发且仓促地围向中央,脚步声尽显慌乱。
“公爷,劳军庆功的酒还未饮,逃席可不是个好习惯。”
曹鹧尤瞳孔激缩:“陆、依、山。”
一声长嘹打破沉寂,隼在曹鹧尤作出反应前,就像离弦的箭一般直冲了出去。划破天际的嘶鸣里饱含着被戏耍的愤怒,曹鹧尤想要喝止已然不及。
那重达百斤的强弓拉响时的声音令人胆寒,长箭犹如烈日喷吐的耀芒,疾风残影皆拖在身后,曹鹧尤变了调的尾音还没散尽,隼维持着钩爪的姿势直栽而下,凄惨的唳声就扑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个喘息的功夫,曹鹧尤感到自己心跳都停拍了。
他眼看着隼在面前停止呼吸,鸟爪上经年被困磨出来的链痕,猝不及防撞入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这些天在似是而非中挣扎的戾气一涌而出。曹鹧尤抖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向空中抛去。他挽紧缰绳,听得“咔哒”几响,拍马飞出时一挺亮银色长枪紧随身侧。
藏兵于匣久了,世人似乎早已忘了和方氏潜渊齐名的,还有他曹鹧尤的破骨枪。
“陆依山,你前番搅得我国公府鸡犬不宁也就罢了,如今还敢在本公的地盘上纠集人马,你到底想干什么?信不信本公不必回禀镇都,即刻就能斩了你!”
陆依山骑在马上,横于臂间的弩机维持着发射状态,片刻,徐徐收回身后。他一夹马肚,岐山黑骊展蹄跃前,蚀而复现的骄阳抛洒下成串碎金,将黑骊水滑犹如浸墨的背鬃渲染得熠熠生辉。
“公爷息怒,咱家只是听说劳军宴发生暴乱,大批乱党假漕帮之名冲击燕山行宫,咱家奉命平乱而已。姜不逢——”
陆依山高抬手,相隔百米的姜维解下竹筒,振臂一抛,陆依山接住,展开念道。
“兹念大宁一府清查漕帮恐力有不逮,敕令西北参议政事姜维征调青、甘两地守军东进增援,钦此。”
陆依山掀动眼睑,两道锐光顿从中激射而出。曹鹧尤不仅看出了杀气,更有一丝无关眼前对垒的憎恶,他心头略沉了一沉。
“行宫生乱?本公怎么不曾听闻。”
陆依山哂道:“公爷竟然不知道吗。就在您抱恙离席的半个时辰里,行宫南门遭遇歹人冲击。与此同时,公爷府上幕僚,一个叫孚渡的秃驴声称要替天行道,先锄了咱家这个佞臣,再兴师靖难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顿时在燕藩队伍里引起一阵骚乱。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当此行是为了讨伐陆依山这个权阉,却对接下来的兴师靖难一无所知。而曹鹧尤本就没打算据实相告,只等将队伍带出喜烽口,谁若再有异议,一律等同逃兵处置。
眼看军心有所动摇,曹鹧尤长枪戟地,带出的尖锐声犹如示警,瞬间弹压住队伍中的窃窃物议。
能以百战官拜公爵,曹氏在治军上果然颇有些手腕,陆依山暗想。
“阉人休要信颠倒黑白!逼杀良民,蛊惑人心的分明是你,漕帮不忿之下揭竿而起,虽与礼法相悖,但只要斩了你这个奸宦,本公相信民怨自可平息。”
“民怨?”陆依山冷笑,“是民怨还是有些人的狼子野心,公爷可得把话说清楚。咱家项上人头金贵,不能稀里糊涂就叫人剿了去。来啊,带上来!”
一人被五花大绑着扔到两军之间。陆依山撩开披风,手扶上腰间长剑:“此子名唤付如晦,乃前朝鸿胪寺卿付缨次子。因霸占田产闹出人命,于昭淳八年被先帝亲自下旨斩立决。当年事闹得沸沸扬扬,付缨为此深受打击,大半年都称病闭门不见客,直到辞官离去。可如今,早该人头落地的付如晦不仅活生生躺在这里,甚至于一炷香前还混迹在冲击行宫的乱军之中。公爷就一点不好奇这其中缘由吗?”
枪头偏移了寸许,发出令人牙倒的声音,曹鹧尤故作镇静道:“死人岂可复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死人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