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金陵城万家灯火,沈今竹苦逼的、如入殓的尸体般躺在美人榻上,额头往上的头发连同头皮都浸泡在水里,汪夫人如狼外婆一样笑着说道:“听话,乖乖别动,每天这样泡半个时辰就够了,保管这头发长的快,今年过年就能梳髻插戴首饰了。”
又吩咐丫鬟:“水凉了,再加一瓢热姜汤来,哎哟,慢点倒,小心烫着了。”
沈今竹躺着动弹不得,暗想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说点别的不行吗,非要提七月初七乌鸡血搅合二月桃花粉,汪夫人就有话说了,“你都能忍乌鸡血一个时辰,这生姜水半个时辰都忍不了?淘气!还不快乖乖躺下?”
沈今竹心里一片哀嚎,此刻窗外干爹汪福海正在考校双胞胎儿子麒麟的武艺,两个儿子一拥而上和亲爹对打,不到十个回合,麒麟两个都被亲爹踢到草坪上去,也是哇哇叫痛。
独痛与人痛痛孰痛?当然是和两个干哥哥一起倒霉比较好啦!听到窗外麒麟的惨叫声,沈今竹居然感到了少许慰藉,觉得自己坏坏的。
此时,宅邸同在城中大仓园的诚意伯府也不平静。崔打婿的倒霉女婿刘宇文整天都在书房温书,将考篮检查一遍又一遍,准备明日秋闱第一天的考试。其实三年前他就有把握秋闱金榜得名的,只是中元节那晚盂兰盆会惨案,他怀孕的妻子崔氏恰好也在鸡鸣寺,次日一早他就匆匆骑马去鸡鸣寺找崔氏,马匹被路边的毒蛇咬到腿,发疯乱跑,将刘宇文甩下马背,刘宇文摔断腿,而崔氏早就被以前还是李七夫人的何氏舍己为人救起来了,母子平安。但是一见丈夫被抬到鸡鸣寺的那副惨模样,崔氏慌了神,以为丈夫快要死了,悲恸过度,哭的失去了腹中胎儿。
刘宇文就这样错失了那次秋闱,崔氏也失去了孩子,夫妻两个都陷入人生低谷,好在三年后夫妻携手走出低谷,崔氏再次有孕,而刘宇文腿伤痊愈,在岳父崔打婿的鼓励(殴打?)下重拾书本,秣马厉兵再战秋闱,经过三年的沉淀,刘宇文很有自信(不自信岳父会打的)今科必中了。
其实老诚意伯去世后,伯府三房人家早就分家了,但是诚意伯爱惜兄弟,不舍得兄弟搬出去,所以诚意伯府一直处于分产分家但不分居的状态。
两年多以前诚意伯太夫人去世,全家有官职的男子都要丁忧,在山东任布政使的二房和在京城当吏部侍郎的三房都回到金陵伯府里守孝,如今孙子一辈早就出孝了,可以做官科举考试,儿子这一辈也即将出孝期。
刘宇文是二房的少爷,他在书房过了一天,家中长辈们陆续过来看他,说了些以前他们参加科举考试的内容和心得,他三叔父曾经中过一甲第二名榜眼。要说这刘宇文也是极其幸运,有是榜眼的三叔父,也有探花郎岳父,父亲也是两榜进士,若在科举上没有建树,还真说不过去的。
崔打婿的女儿崔氏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皮,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发呆,崔氏父亲崔打婿是探花郎,容貌绝对能对得起“花”这个字,崔氏作为探花郎的女儿,相貌犹如雨后芙蓉般清纯娇艳,此刻在灯光下,更是丽色醉人,犹如海棠春睡。刘宇文心中暖暖的,坐在她身边笑道:“这几天是怎么了?总是这样发愣?莫非这肚子里是个愣小子不成?昨夜你说在看秋雨,今夜秋雨已经停了,怎么还是看着窗外?”
言罢,刘宇文伸手就要去摸崔氏的肚子,也不知为何,还没碰上呢,崔氏就将丈夫的手推开了,扶着腰站起身来,淡淡道:“不早了,歇息去吧。”
刘宇文碰壁,这也是他好几次碰壁了,他收了笑容,问道:“究竟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怎么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崔氏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妆台前卸晚妆,圆髻上的金镶玉簪子尖利如刀刃,刘宇文看着觉得很刺眼,他嗫喏道:“我还有两场考试,不能分心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别憋着气不理我,我怪不安的。”
崔氏看着镜子中丈夫的脸,顿时觉得烦心,不愧为是崔打婿的女儿,性格也有些彪悍,她用粉扑沾了些玉女桃花粉,啪啪将镜子蒙上一尘白雪,看不见为净,冷冷说道:“相公高才,今科必中,一鼓作气明年春天再去京城赴春闱,中了进士,到时候我也应该生了,喜报也来了,金榜题名抱儿子,双喜临门的好事,你到占全了,有什么好不安的。”
你——成亲三年多,刘宇文也慢慢摸透了妻子的脾气,因是家中独女,被宠爱的过了些,是个娇气的,后来嫁给自己,又有诨名崔打婿的岳父撑腰,自己性子又绵软了些,崔氏就一直娇气不改,但凡有点不顺意,就闹小别扭,时常如此,他也习惯了,想着晾一晾,过几日就慢慢回转了。
所以这次被崔氏冷嘲热讽,刘宇文也忍了,看见罗汉长炕几上的燕窝粥几乎都没有动,便温言说道:“怎地今晚的宵夜还没沾唇呢,大夫说要好好保养身体——咦,这是——”
炕几上的红签赫然是一个礼单,而且是庆贺狮子山何家嫁女之喜的单子,刘宇文匆匆看了一眼,礼物很是丰厚,三年前何氏舍身救过崔氏,如今何氏虽然改嫁给一个太监了,可是恩人就是恩人,恩人改嫁,送贺礼理所当然的。
刘宇文看着礼单的笔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