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秀正欲和舅舅竹千代聊到正题时,天上掉下个沈今竹,恰似一根定海神针将刚刚平静下来的水又搅混了。
原来是日本国最顶级贵族权力的角逐博弈,和倭寇没有多大关系,沈今竹强撑着弄清楚了真相,被踢伤的胸口闷的厉害,大口呼吸时还有些痛,沈今竹担心自己的伤势,赶紧离开这里,去长公主府找吴太医看看吧——她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回乌衣巷吓着祖母沈老太太的。
沈今竹扶着墙坐在炕几上歇歇,对着章母说道:“你们章家对我们沈家是有恩的,可是你不该如此欺瞒我的祖母,将两个身份如此敏感的丰臣家遗孤认作亲儿女,要我们沈家收留。如今倭寇愈演愈烈,我家里是做官的,万一有什么事情,被人构陷通倭,我们很难洗清嫌弃,到时是抄家灭族之罪。我们沈家收留你们半年,为你们办了户籍,也算是报恩了,从此以后,我们两家两清,互不相欠。”
“你们身份暴露,要走要留,我无法干涉。可是从今以后,我们章沈两家就不要来往了,一应走礼人情都免了吧,再见面当做不认识。祖母那里,麻烦你们去信一封,就说回福建了,以后逢年过节不能去瞧她老人家,要她保住身体云云,我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你们不要打扰她。”沈老太太记性一年不如一年,说不定过几年就把章家彻底忘记了。
沈今竹掏出章秀遗失在沈家的手帕,“你们兄妹虽然逃亡到了大明,对权柄其实还有期盼的吧,就像你们的舅舅竹千代一样,要不然怎么会在荷包和帕子上有意无意的绣你们丰臣家族的五七桐呢?把你们的东西收好,金陵城有许多能人,你们若再如此张扬而不自知,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知晓的。你们不想惹麻烦,我们沈家更不想。”
看到绣着五七桐的帕子出现,章家母子三人脸色大变,居然是这个东西引起了怀疑!章秀接过自己的帕子,嗫喏的说道:“真的要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吗?”毕竟已经相处三年了,彼此相处也是愉快的,沈今竹和祖母甚至作为座上宾来章家玩耍,章家母子三人也在这清风阁设宴款待过,她和沈今竹几乎是无话不谈,这金陵城,她也只有沈今竹这么一个朋友。
沈今竹也并非铁石心肠,此刻章秀如此惆怅,她心里也有一丝动容,可是——沈今竹长叹一声,说道:“这对我们两家都好。”
清风阁上,地板已经擦洗干净,可是那股血腥味却依旧在空气中漂浮着,提醒着人们现实的残酷。沈今竹心有余悸,暗想今夜单独行动实在太莽撞了,她也是一时热血上头,知道章家人有异后,深感祖母被欺骗,因大伯父之死,而对倭人有深切的敌意,所以昨晚曹铨点破了五七桐的来历,她就安奈不住好奇和怒火,擅自夜探章家。真是想不到啊,表面上看起来是金陵普通百姓的章家,背后居然藏着日本国偌大的秘密!
沈今竹暗叹,以后莫要如此莽撞行事了,今日是运气太好,以后万一运气不再垂青自己,恐怕沈家真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过今夜的冒险也是有收获的,其一是和章家断绝的来往,以绝后患,其二是了解了日本国的权力争夺——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日本国和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相干?
当然了,此时的沈今竹还并不知道,某一天当金陵城兵临城下,几乎面临生灵涂炭的威胁时,正是她利用了这个秘密,挽救了这座六朝金粉的古城。
祸福相依,就像工部山寨的短筒燧发枪一样,看起来全身都是缺点,可是炸膛这个致命的缺点却正好救了她,避免了一枪爆头的悲剧。
由于应天府尹突然宣布提前宵禁,街道租车的骡马店早就关门歇业了,沈今竹只得坐着章家的马车回大仓园的临安长公主府,她手上有曹铨给的锦衣卫令牌,一路倒也畅通无阻。
沈今竹是被软轿抬回客房的,临安长公主见她面色惨白,疼的额头直冒冷汗的模样,以为她昨夜跌下画舫被撞的头疼又犯了呢,赶紧命人请了吴太医来瞧病。
吴太医匆匆赶来,沈今竹解开衣襟,胸口已是一片淤青,谎称自己下午去爬山,结果狠狠摔了一跤,胸口直撞在一个树桩上,此刻觉得胸闷气短,深呼吸都觉得疼。吴太医赶紧给沈今竹检查伤口,摸着骨头没断,五脏六腑似乎没大问题,应该只是皮肉之伤才松了一口气,施针敷上膏药,开了药方,要沈今竹多多卧床休息,这几日最好不要外出了,这小身子骨也经不起连续第三次的折腾了。
临安长公主也是大吃一惊,忙命人好好照顾沈今竹,还忿忿然说道:“皇上和曹铨也太大意了,他们也放心一个姑娘家单独出去玩,这不就摔伤了吧,幸亏你遇到好心人送你回来,若是荒郊野外遇到歹人,我如何向你们沈家交代。”
其实和这两人没关系的,沈今竹有些心虚,问道:“皇上和曹大人还没回来吗?这会子猪肉铺应该关门了吧。”
“你也知道那猪肉西施?”临安长公主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皇上买下了对面的包子铺,今晚居然就睡在那里,说明日一早亲自和面蒸包子卖包子,曹大人当然要在包子铺陪着,唉,我瞧这样下去,恐怕这包子要吃腻味才能走。”
临安长公主并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觉得只是一段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