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见那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你抓不住的,你什么也留不住。」
是啊,无论是人去楼空的山中客,葬身海洋的实验者,还是如今的年朝。
身后的宋予君看着时暮缓慢抬起手,举过头顶向空中触碰,随后飘出声轻笑,时暮笑着肯定他的话,“你说得对,就应该忘记。”
时暮转身走近宋予君,他要比宋予君低上一些,宋予君的高度不偏不倚能看到时暮眼里藏匿的水光。
时暮不是救了所有人吗,他有做错什么吗?
没有。
那我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年朝明明已经忘记了。
宋予君这样问自己,他很快就找到答案,在心里大声重复道:“一切都是为了华东的未来,神力继承关乎数百万人,我必须这样做。”
“……抱歉。”宋予君道:“我只能这样做。”
时暮依旧笑着,那抹水光越发清亮。
赶在眼泪滑落之前,宋予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清晨,天蒙蒙亮。
时暮悬浮在空中,隔着窗户看年朝,他想起他们的两次分别,年朝总是陷入昏睡的。
虽然上一次是被自己打晕。
但时暮还是觉得。
真不公平。
时暮看着年朝哼了一声表达不满,随后眉宇间泛起柔和,轻声道:“下次见会是什么时候呢,年朝。”
一抹红光划破天空,飞向遥远的西方。
——
时暮归队时,队内的其余三人刚好准备出院。
走过一处拐角,一头红发的柳圆嘭一下撞到时暮身上,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医护人员紧跟在身后,代她向时暮道歉。
柳圆歪着头看时暮,嘴里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调,“细…谢谢……”
随后大叫一声,朝着反方向跑了。
离开华西那天,气温骤降。
时暮不动声色将朱雀之力覆在几人身上,直到飞机发动,后方小憩的高珊惊呼一声,“咦,这怎么还有个人!”
几人顺着高珊的目光看过去,角落里的箱子里,藏了个大姑娘。
大姑娘抱着膝盖缩在里面,眼睛紧闭,似乎她看不见别人,别人就看不见她。
时暮记得她,是柳圆身边的那个女生,他走过去问,“你是不小心上来的吗?”
淮香听见这声音,唰一下睁开眼睛,二话不说嚎啕大哭,“他们说怕我泄密…要杀了我,我……我不敢回去……”
众人一下就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高珊轻叹一口气,觉得这姑娘太可怜,他们有身份,能保障自身安全,而这些连身世都摸不着的人,简直是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
高珊转过头盯着时暮看,他们三人中,时暮对她总是格外有耐心,大概是因为她是女孩子。
时暮原地站了会儿,道:“女孩子我不方便照顾。”
“放心吧!有我在呢!”高珊咧着嘴笑了两声,蹲下身问大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淮香接过高珊递来的营养液,有力回道:“我叫淮香!”
回到华南之后,众人得知五方研讨会也延长了,而今天是最后一天。
半个月前,五方研讨会有成员大动兵戈,唇枪舌剑变成了武力交锋,华南军部强行镇压,这才最大程度减轻了人员伤亡。
事件中心人物,正是束华策。
束华策身体残疾,军部的人知道他与朱雀之力关系匪浅,从不当面说他闲话,基地之外的人可就不一样。
参与研讨会的,都是各个基地的科研精英,大多嘴毒心直,讲话只顾客观事实,没人给你打感情牌,难免遭人非议,不想这次竟直接动起了手。
时暮片刻不歇去往五方研讨会的主会场。
他去的时候,当日最后一场会议刚散场,束华策被人推着出来,二人有说有笑,时暮松了一口气,看着束华策与别人和谐相处,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时暮没有出现在两人面前,可怜了心心念想要见时暮一面的孙燃,直到最后一天也没见到。
从那之后,时暮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他依旧保持着偷偷去山中客留宿,然后写日记的习惯,日记中的人不再是小潮,变为年朝,时暮乐此不疲记录着身边的一切,不再像之前只有干巴巴的几句话,就好像年朝真的在他身边。
在华西的那一个月,时暮足足记录了小半本出来。
而束华策,离开了疫苗研究小组,继而投入到政界。
时暮虽会为他解决难处,但从不问他转变目标的原因,这让束华策一度恼火,故技重施给时暮闹脾气,让时暮知道他转变的原因是受了欺负,告诉时暮偏见是人类社会甩不掉的缺陷,他要向上爬,要受人敬仰。
束华策不知道,时暮的这层关系早就为他开了很多绿灯,难以晋升的原因并非身体残疾,而是观念极端。
他热衷通过毁灭来解决争端,这样的弊病,在不断的,与形形色色的人的交谈中越发明显。
时暮曾耐心向他传达存在的问题,无论多委婉或是多直接,束华策最后总会绕回到“时暮不在意他”这一个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