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多河。
一个形似乞丐的人将脑袋扎进了这黄河的源头,大口地饮着水,感受着冰水刺激肌肤的寒冷,让他找回了当人的感觉。
直到呼吸困难,这乞丐方才将脑袋抽回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人,说道:“赞婆,你们也洗一洗。”
这乞丐正是吐蕃的赞普芒松芒赞,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一个赞普的样子,衣衫褴褛,眼圈深陷,面颊消瘦见骨,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止,形销骨立是这词语最真实的写照。
尤其是他的胡须剪断了一大截。高原男子毛发较为旺盛,芒松芒赞年岁不高,却也有了不少的胡须。但在群山中,无法维护打理,下颚长出了毒疮,为了挤毒疮,将胡子割掉了。
赞婆与余下两人也是一般无二,消瘦得完全没有人样了。
赞婆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也是会意,警惕地看着四周。
赞婆这才放心去喝水洗漱。
这一切都已形成肌肉记忆了。
芒松芒赞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动,说道:“此番脱险,全赖你等。回逻些后,我等共享富贵,此身必不相负。”
他这番话说的是真心实意:茫茫昆仑山脉,深不可见,诡异莫测。各种蛇虫鼠蚁,潜在危险,数不胜数……
他们一百多人进山,活下来的只有他们四人。
这还是因为他麾下精锐多为昔年象雄国的兵,象雄人生活在雪域高原之上,他们的生活环境比吐蕃人更加恶劣,举国上下以高原狩猎为生,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饶是如此,存活下来的也只有四人而已。
芒松芒赞在这段时间里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死亡,摔死,饿死,给毒虫咬死,给大熊猛兽分食,甚至于吃坏了东西,活生生吐死,窜稀直接拉死……
千奇百怪的死法,让一直生活在逻些的芒松芒赞就跟活在地狱里一样,
赞婆喝饱了干净的清水,草率的抹了把脸,让给了另外一人。
芒松芒赞问道:“可知过了多久?”
赞婆摇了摇头道:“看这天气,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吧。”
在群山之中,不见天日。一开始还能靠着昼夜温差记着日子,到了后来,根本就没有精力去计算时辰了。
不是找食物找水,就是休息睡觉。
实在没食物,那就吃人……
总之熬了过来。
芒松芒赞决然道:“我们得立刻回到逻些,不能让那群宵小得逞。”
困在山中的时候,芒松芒赞曾跟赞婆探讨过此事,到底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最终得出两个结果:那曩氏、琛氏。
吐蕃境内豪强不少,那曩氏、琛氏是唯二最顶级的存在,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噶尔氏的豪强。
自己出了意外,不论谁拥立他那口齿不清的幼儿都能左右吐蕃朝局。
这也是芒松芒赞最怕遇到的局面,一旦两强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控制了逻些,那真就无回旋余地了。
好在现在有那曩氏、琛氏相互掣肘,不至于一家独大,毫无悬念。
赞婆也担心噶尔氏的情况,一行人灌了个水饱,匆忙赶往乌海。
看着冷清的乌海城,赞婆兴奋大叫:“到了,我们到了!”
他连滚带爬的上前,叫道:“开门,赞普回来了。城楼上的是谁,卜尚吗?让他出来……”
乌海城因为是军事前哨重镇,一直掌控在噶尔氏的手上。
卜尚也是噶尔氏安排驻守乌海城的核心大将之一。
然而赞婆并没有等到卜尚,而是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城楼上,看着楼下若乞丐一样的赞婆,骂道:“哪来的野人,说什么胡话,快滚,不然让你好看。”
赞婆扒开自己的头发,叫道:“我是赞婆,噶尔氏的赞婆,你认不得我?”
论钦陵死后,赞婆接替了自己的兄长,在乌海城统兵。
他并不能认全每一个人,但相信没有人不认得自己。
“你真是赞婆将军?你不是为了保护赞普,战死了吗?”城楼上传来质疑的声音。
赞婆倒没有怀疑,失踪了那么久,传出死讯也正常。
这时芒松芒赞也走了过来,他见赞婆并未得到城楼上人的信任,想着去为他正名,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他也想早一点进城吃点什么,什么都可以。
“我是芒松芒赞,得赞婆将军护卫……”
他话还没有说完,城楼上的兵士就大骂起来:“真是假货,赞普好好的在匹播城,滚……”说着直接拿出背上的弓箭,对准了他们。
赞婆吓得赶忙拉着芒松芒赞逃离了箭矢射程之外。
两人惊魂未定的看着乌海城。
赞婆道:“他们不认识我?”
芒松芒赞却抓到了话外之音,赞普好好的在匹播城……
匹播城是吐蕃最早的都城,但随着松赞干布统一了吐蕃,便将都城迁徙到了逻些,以逻些为吐蕃的军政中心。
吐蕃围绕逻些发展已经有三十年了,怎么可能有赞普在匹播城?
匹播城现在是琛氏的封地……
芒松芒赞不善于军事,可对于政治场上的嗅觉却是极强,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