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窗而入,牵挂多日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慕谦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呆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赶紧让宫人招待,“把孤上月所得的枯山真人山水画拿出来,还有异域进贡的蔷薇水……” 一阵张罗后,各色各样奇珍堆在了沈云烟面前,慕谦道:“孤知道你喜欢,每得了这些,便令人给你留着,本想派人送去府上,你又离开了玉京……” “在苍宁的日子还好么?可有什么烦心事?” 两人相对而坐,隔着袅袅升起的茶香热气,他如玉的脸孔也有些模糊了,沈云烟道:“姨母很挂念你。” 太子一下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惨笑了一声,“云烟,孤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吧?” 沈云烟摇了摇头:“谁没有一时失意的时候?殿下不必太沮丧。” 纵然听来客套,太子的精神也振作了些,“你说的是。” “我不能久留,便有话就直问了——殿下到底因何事得罪了陛下,以至于陛下勃然大怒,要将你幽禁?” 太子脸色微白,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侍立一旁的心腹女官南雁看不下去了,抢着道:“还不是因为授田的事!” “南雁——” “殿下。”南雁苦口婆心,“殿下为了天下万民受委屈,却没人来帮殿下喊一声冤,如今好不容易沈小姐来了,您怕牵连她,不敢将事情相告。您可曾想过,一旦您倒了,皇后和沈姑娘还有您身边这些人,真能置身事外,不受牵连吗?” 一席话说服了太子,他沉吟片刻,道“十几年前妖皇乱世,群妖作乱于各州,妖患四起,百姓流离,妖皇被封印之后,大规模的妖乱才渐渐止息,流民回归故地,却无田可耕,妖物肆虐过的田地,又渐至荒废。孤深为此烦恼,和沈相商议过后,提出授田之法,丈量天下田地,将露田分于百姓,计口授田,使民安于农事。” 沈云烟听了,这委实是一件好事,何以遭至灾祸呢? “孤上了折子后,父皇亦同意,便推行各州,一开始卓有成效,可过了一个月,各州竟出现了许多问题,有因分田不均大打出手,有地主员外强占孤寡之田,甚至有流寇占地不让,索要‘赎田金’……各州闹腾不休,弹劾孤的折子如雪片涌入父皇案头,因而惹怒了父皇,才有了今日之祸。” 沈云烟皱起眉,别说沈丞为官十几年经验丰富,太子亦是谨慎心细的人,既然有心推行法令,条策必要定得细致分明,各种情况都会考虑到,怎么会冒出这么多问题? “难道是下面官员执行不利?” 他苦笑一声,“督查官员都是相爷和孤挑选,是我们信得过的人,只是五州之中,北辰州是二皇兄地盘,蓬莱州受三皇兄势力影响渗透,出问题也是这两州最多……” 南雁忿忿道,“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联手算计太子!他们不顾百姓死活,派手下人在各州造案,就是为了泼脏水给您!” “南雁,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两位皇弟所为,若孤再谨慎一些——” 沈云烟摇了摇头,“殿下,你在明,他们在暗,就算你再谨慎,想害你之人依然能找到机会害你。” 慕谦陷入沉默。 他望着沈云烟,惆怅道,“云烟,父皇和母后本来议定赏花节后为我们赐婚。如今看来,你没嫁我倒是一件幸事,不用跟着孤受苦……” “我不嫁殿下,只是因为殿下非我心中所爱。”沈云烟将话说得直白,“若为所爱之人,历经万劫亦无悔。” 慕谦神色萧索,凄然一笑,“你果然……” 他八岁认识沈云烟,比其他人更了解她,她柔婉美貌之下,有金刚心性,但凡她决定的事一定要做到,她的心意,无人可以更改。 哪怕十多年间,殷勤周到,关怀频至,他也没打动这颗金刚心。 也许世上没人能得她一眼顾盼。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一年他八岁,沈云烟七岁。御花园里,皇后牵着她的手走到自己面前。 小小的姑娘,颊边有未褪的婴儿肥,玉雪可爱。 “烟儿,这是你表兄,你可以叫他太子哥哥。” 慕谦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他将自己刚编好的草编蝴蝶送给她,“等你长大之后,可以做我的太子妃吗?” 第一次对喜欢的姑娘表白,他有些紧张,眼睛都不敢眨,稚嫩的肩膀都绷得直直的。 小云烟那双剔透如琉璃的眼眸盯着他,认真说:“知院说人心易变,等你长大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慕谦说:“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