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朝着大峪口的方向。
七人座的商务车,黄语柔坐在最后一排,眼睛微阖。
路面上有一个坑,车从上面开过去的时候,颠了一下。黄语柔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忽然一惊,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还是觉得很困。
怎么可能不困呢?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特别是来高昌市的这一路上。
此刻,眼皮感觉像有千斤重,又像是两张大幕,被人上下反方向使劲拉扯着。她摩挲了一下脖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一次闭上眼睛,靠在了车枕上。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确如此。
此刻,那个横亘在她心中许久的往事,像黑暗中潜伏着,窥伺着的兽一般,悄无声息的接近她——
噩梦鲜活如现实,在脑海中次第展开。
梦里也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黄语柔的心里一点儿都不慌,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房间,隐约还看得到床的轮廓,甚至床上躺着的人。
那个人,正是她自己!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床头灯忽然亮起,黄语柔感觉自己像是隐身地漂浮在半空中一样,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迅速地下了床,光着脚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头低低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之后,黄语柔忽然坐在了地上。
宽大的睡衣从身体两边垂到地上,勾勒出她清瘦的身条儿,她脸上的神情是呆滞的,只有泪水在面颊上无声地流淌。
她在哭,压抑的哭,紧咬着嘴唇,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办?”她用低得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地说。
二十多岁的年纪,黄语柔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情,十之八九都不是黑白有别,是非分明的。
纵然“对”、“错”这两个汉字本身是干净利落的左右结构,泾渭分明,但它们却并不能描摹世间的人情百态。
但这一次,她实在没有办法找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让自己原谅爸爸和两个哥哥的所作所为。哪怕是向着灰色的地带移动一寸也好!
可是,他们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杀了最亲的人……
她感觉胸口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大团的棉花,堵得死死的,喘不上气来。
黄语柔看到自己的身体向床的方向探去,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刀。
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刀柄,先是在自己左手腕上比划了几下,又犹豫地举向自己的咽喉,最后,她双手反握住刀柄,颤抖着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然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睁开眼,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咣当一声!
她负气似的,用力将刀子扔出老远,厉声说了句:
“我为什么要死?!”
“杀人的,作孽的,又不是我!我身为女儿,不但不能为妈妈报仇,难道还要把自己的命也给赔上吗?!”
因为气愤,黄语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阴郁的眼神,像极了小说里黑化了的暗黑少女。
就在这时,车又是一颠,后排的黄语柔从梦境里挣脱出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表情平和,双目微微眯起,眉头不易觉察地蹙了蹙,像是厌烦,又像是绝望。
车依旧快速地向前开着,大峪口的密林已经遥遥在望了……
滨城重案组的办公室里,顾屿凌刚刚放下电话,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既甜蜜又惆怅。
电话是江铠打来的,跟她讲了高昌市这边的消息,又询问了女尸案的进展如何。
工作的事情说完了,江铠偏了偏头,跟手机话筒凑得更近了一些,轻声说:
“怎么样,女朋友?你这两天想我吗?”
“嗯。”顾屿凌点头,压低了声音,“可想可想了。”
虽然分隔在电话的两边,看不到江铠的脸,但顾屿凌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此刻,江铠的唇角边一定浮着一抹甜蜜的笑,而眼神——
眼神则一定是布满血丝的,疲惫的。
顾屿凌的心里忽然有点儿难过。
她明白,不管是赤金山女尸案,还是黄子谦的命案,黄家都有脱不了的干系,更可怕的是……
她的心不由的往下一沉。
她甩了甩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有只手忽然自后搭住了她的肩膀——
顾屿凌转头,视线里出现了晓蓉的脸:
“屿凌小师妹,叶队让你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办公室里,叶卓群坐在办公桌后面,静静地听顾屿凌汇报目前案件的进展情况。
“工商部门那边已经有了收获,他们查到黄家的酩轩红酒贸易公司确实有问题。他们的进货和出货,在数量上存在着严重的不匹配的情况。就账面显示来看,从去年1月到现在,他们的出货量远大于进货量。只不过,他们把差额分摊到每个月的账里,做得很隐秘,如果不仔细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