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野天师,可不敢与哪位大能相熟。”
嘴上这样说着,张鹤心中的讶异丝毫不比赵甲等人少。
仙渡府中有鬼,这是前往江北府借兵前他就知晓的事情,只是张鹤万万想不到,这鬼竟然连藏也不藏,当着一众天师的面使用符咒。
张鹤看向洞开的蚁室中,如同烂泥一般的蚁后。
她被遗弃在这里,她的身体宛如被抽去了骨头,一寸寸地融化,糊在蚁室内诡异的恶咒上。
原本被她吃下肚去的那些力量,充斥在巢穴中,而后渐渐地散于天地之间。
在场的天师们伤得不轻,赵甲揉着胸口,指挥着还能行动的同僚将伤得重的拖在一处,他皱着眉,叹道:“到底主犯给跑了,嵇总司那边……”
江北府的天师们闻言,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
张鹤担忧地抬头看着光柱,怀揣着沉沉心事,说道:“外头现在有两位难缠的主,嵇总司那边会不会?”
“安心吧,若是嵇总司都败了,我等还有什么好说的,等死便是。”赵甲一边回答,一边指挥他,“张天师,你带几个弟兄一块儿搜一搜东边,以免有什么遗漏。”
张鹤擦了擦脸上的灰,点头应了。
他与几个状态还不错的天师们朝着东边走去。
一番恶战后,巢穴中原本整齐的蚁室只余残垣断壁,放眼所及皆是暗红色,瞧久了只觉得心中烦闷。
张鹤又抬头看了看光柱,江北府的天师们对他们的副总司信心满满,但到底他没有与这位嵇总司相处过,不知他究竟修为有多深。
也不知裴璇玑有没有将自己稳妥地藏起来。
他长叹一口气,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毕竟此时身处葛家堡下,如何思虑也无用。
张鹤与其他几位天师打了个招呼,大家分散开来,他凭借之前的记忆慢慢摸索到与李挚分别的地方,左顾右盼了一番,却没有见到李挚的踪迹。
不应该啊,这里离战斗的中心还有一段距离,书生那样机敏,身上又有许多嵇仁赠与的符咒,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张鹤眉头微蹙,小声呼喊道:“李公子,我老张,你在哪儿?”
如此反复呼喊了几遍,才听到废墟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动静。
张鹤连忙赶去,透过缝隙一瞧,似乎看到了李挚的衣裳。
他手忙脚乱地一阵清理,终于将压在书生身上的重重障碍扫清,露出了他的背影。
李挚以保护的姿势趴在地上,遮掩着身下。
张鹤小心地伸手想要将他扶起。
正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李挚之时,李挚忽然一动,反手抓住了张鹤的手腕。
“张天师,我有一件事,请求你帮忙。”李挚颤声道。
张鹤抿了抿嘴,轻声道:“你先说什么事。”
李挚抓住张鹤手腕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他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小心地展露出他所保护的存在。
一只一动不动、半边身子染着血的狐狸。
张鹤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直起身子左右查看。
见一块儿搜寻东边的天师们并未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才又俯下身子。
“你要我帮你在一群天师眼皮子底下放过一只狐妖?”
“她从未做过恶,更与蚁后没有半点关系。”李挚声音发颤,不知是疼还是慌,“异人寺也不是见妖怪就杀,对吗?”
张鹤头疼道:“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她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这里刚刚有一只大妖陨灭,死前没有留下半句话。”
越说,张鹤的声音越低:“嵇仁可不是好相与的。”
“张天师。”可张鹤所说的,李挚半点也没听进去,他双目赤红,字字啼血,“你有没有想要保护过什么?”
张鹤愣住了。
这样一个书生,看上去舒朗和煦,实则身有铮铮铁骨。
也是这样一个书生,在张鹤面前弓起背脊,低声请求。
又看了一眼穿破蚁巢的光柱,张鹤捏了捏拳头,取下自己身上的褡裢递给李挚。
“把她装进去,妖气不会外泄。”
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天师,张鹤有些紧张,眼神四处扫视,见李挚一脸珍视,艰难地从地上抱起那只失去意识的狐狸,他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因为她!”
李挚雨夜在陈园门口徘徊是因为她,裴璇玑收到葛家堡中的线索也是因为她。
“原来如此!”这段时间李挚的种种行为总算有了解释,张鹤恍然大悟,“李公子,你竟然!竟然是个痴情种!”
像李挚这样的书生,往后应该理所应当地成为一个放弃七情六欲的政治动物,这才像是他要走的路。
“你怎么会?”张鹤又问道。
没有得到李挚的回答,却也不耽误张鹤不合时宜的小嗜好,他不经意间窥见了旁人见不得光的另一面,蠢蠢欲动地想要一探究竟。
张鹤没有得到李挚任何反馈。
李挚只是垂着头,静静看着那只美丽的狐狸。
张鹤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他隔着李挚琢磨了一会儿那只狐妖,疑惑道:“她如何受了这样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