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是蔡美珠去了岳心的住处。 岳心惊讶于她的到来,但即刻便也接受了。床铺不大,房间里能再稍作休息的也只有她吃饭写字的那张方桌。岳心不可能让美珠姨趴着或是在地上躺一晚上,于是找了谢村长从仓库里借了几片木板。 蔡美珠开始还不知道岳心要做什么,一直等到岳心从院子角落搬来几块砖头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多日未曾亲近,她们之间好似又回到了最初在码头的那般客气疏离。 简易的床铺被设置在靠内的墙边,和岳心的床铺垂直,既不容易被打扰,也能够看到岳心的状况。 谢村长帮着搭好了床,蔡美珠就没再让岳心动手,自己拿着布擦擦,又铺上一层被子就躺下了。 她们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睡得早,蔡美珠是因为白天要干活,岳心是因为晚间的灯不够亮。她睡得晚的几次,全都是阿宽拉着她教她看星座。天知道他怎么学的,但他的确教得很好。 海岛的星星很亮,她在这里待了一年,他们就数遍了春夏秋冬。晚间的蚊子很多,岳心很容易就被缠上,就算阿宽特地采了草药也没用。所以夏天的夜晚他们最少出门,认的星星也最少。 “这蚊子咬得太不是地方了,要是再偏一点、远一点,就能和旁边这两个包连起来,凑半个北斗星了,这样你也不用再出门去找。诶,你别打我,我给你上药呢。” “夏天少到门口来几回也没关系,反正时间那么长,你一晚认几颗,多认几次就行了。” “这多公平啊,白天你教我学古文,晚上我教你看星星,咱们俩就扯平了。” “你教我比较累?那我以后每次就教你认三颗星,用延长的时间来补偿你。” 岳心翻了个身,将手垫到脸下,面朝墙壁闭上眼睛。黑暗里,美珠姨的声音传来:“心心,你睡了吗?” “……差不多了,美珠姨。” “那,你睡吧。有事就叫姨。” “诶。” 蔡美珠也闭上了眼,房间里只剩下她们呼吸的声音。 岳心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在一阵心慌中醒来。因为怕寒气,窗户只留了一个缝隙,她并不能判断是什么时间了。 胸口的闷感如约而至,她往睡得正熟的美珠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拿了药膏和床尾备着的大衣轻手轻脚地往一旁的小厨房去。 九月底的天其实还热,但晚间少不得有了凉意。岳心这病也很怕冷气入侵,越着凉就越难受,所以夜间发病时她往往要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热水壶被她提前放到了灶台旁,倒了半碗出来,水还是温的,正好。她抿了几小口,随后就舀出一勺药膏放到水里兑开。 药味很浓,但岳心并不觉得它难闻。以前还没用上这个药膏的时候,家里常常是满院子飘着各种药材煎熬时的香味。除了治疗的药,还有按季节调配的补身体的药汤。 良药苦口,岳心一口气喝完就坐在灶口前拿来的小凳上休息,静静地等待哮喘发作。 黑暗会将时间拉得很长,岳心披着头发裹在大衣里开始发散自己的思维。她似乎一直与“等待”纠缠,也许是因为她因为等待而出生,又在等待中生存与习惯。 像是一步一步迈入海中,水从胸口淹没到头顶,岳心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她抓住左手边放着碗筷的橱柜的门把手,像是抓着海上的浮木,随后将整个人靠了上去。 哮喘病人发病时的呼吸与其他急剧喘气的人不同,他们会带有如窄道风声一般的哮鸣音。岳心强迫自己控制呼吸,注意力也一部分放到了这个声音上。 其实也有点像鸟叫声。 岳心不知道是什么鸟,但她来岛上之后听过,她每次都忘了问,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答案。可以告诉她答案的声音在耳旁回响,下午的场景压缩着重现,岳心用力吸进一口气,汗水与嘴角拥有了同样的畅意。 等身体不再颤抖,岳心探身向前取来怕被踢倒而刻意放远的白瓷碗,就着残留的药味喝下了碗里的小半碗水。她的手依旧因为缺氧暂时僵硬瑟缩成了爪状,所以只能再次夹捧着碗小心将它放低,然后用反应没那么强烈的那只手给另外一只按摩。 一切她都做得很好。 岳心轻松地笑了笑,事实证明,她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好。 发现不对慌张跑出的蔡美珠靠着隐隐约约的响动在片刻之后找到了岳心,她借着煤油灯的光看见岳心额头的汗就知道岳心又发作了。 “你怎么不叫我?现在怎么样?”美珠姨着急蹲下,抹了她的额头后开始帮她按摩。 “我没事了,美珠姨。”岳心保持着微笑,“我吃过药了,可以接着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