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去陈相家里赴宴那天,陈天忌的屁股已经好了许多。 虽说走路还是不大顺畅,但总算可以下床。 这次宴会陈府可以说举家出动,一妻三妾一家子儿女统统围着玄乙打转。 陈天忌艰难地坐到玄乙身边,问了一句:“有何感受啊?” 玄乙看一眼周围这些人,答了一句:“魑魅魍魉。” 陈天忌会心一笑:“今儿个咱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是阎罗王。” 陈家这一大家子人虽说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心里想的终究不太一样。 陈相对玄乙的看法很复杂。 陈天忌还没回来的时候,陈家想给陈天忌办葬礼,若不是玄乙阻止,陈家的爵位和家产就会归了陈灵泽,陈天忌回来便是个一无所有的境地,他这个当爹的也就无颜面对归家的儿子。 当时天下人都道陈天忌已死,唯独玄乙不肯承认,若说这当中没有情谊,陈相是不信的。 正是因为这份情谊,陈相明白,陈天忌日后恐怕很难遇到如玄乙一般为他孤注一掷的女子了,而且这丫头出身不错,又是陛下皇后跟前的红人。 于情于理,这桩婚事都是无可挑剔的。 可她偏偏做了公主,做了陈天忌一旦娶了便会葬送仕途的公主。 这是陈相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当初玄乙说服陈相不办葬礼,最大的理由便是,陈家除了陈天忌,无人能撑起陈家的门楣。 而如今,陈相要用同样的理由,说服玄乙放弃陈天忌。 同陈相同样想法的,还有相府夫人赵氏。 她膝下没有嫡子。若说陈天忌和陈灵泽谁继承家业能让她稍稍宽慰些,自然还是陈天忌。陈天忌虽不是自己所生,自己和陈文忠决裂也是因为陈天忌的亲娘孙姨娘登堂入室,但孙姨娘不得宠,出身也卑微,陈天忌继承爵位家产,自己还是他的嫡母,不会威胁她在家中的身份地位。 可若陈灵泽上位,钱姨娘为人聪明,娘家势大,又是这几房妾室里头最受陈文忠器重的,若让这对母子得势,哪里还有她这正室夫人的容身之处。 …… 也正因如此,钱姨娘满心想的,都是促成这桩婚事。 只要陈天忌和李玄乙成了婚,陈家的爵位家产自然就又到了自己儿子眼前。 她堂堂尚书令嫡女,在这后院里做妾,委曲求全这些年总算天可怜见,给了她两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第一回已经错过了,这回绝不能再错过。 宴会开始,陈相说了祝酒词,恭维了玄乙一番,又吃了一阵子菜肴,见大家肚子里都有东西垫着了,便开始说正事了。 陈相素来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话说得直接: “公主,老臣知道,您同犬子情谊甚笃。但男儿立世,终归要报效家国。老臣听陛下说,前些日子,陛下曾宣公主进宫,您在公主之责和同天忌的姻缘之间,已然做了选择。公主如此深明大义,陈家自然不会强求。但奈何犬子执拗,不知好歹,老臣今日请公主前来,乃是因为教子无方,想请公主当着他的面,表个态度,绝了他的念想。” 玄乙嘴角弯了弯,能把陈相逼到这一步,陈天忌也算有本事。 陈相这话,其实已经不太体面了,相当于逼着玄乙当面拒绝陈天忌。 儿女姻缘固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天底下的父母,再怎么有控制欲,也不会这般插手小儿女间的私事。 也因此,玄乙是不高兴的。 她方才的笑,夹着从心底泛上来的寒凉。 因为她知道,陈相真正关心的并不是陈天忌,而是陈家的家族荣辱。 如果陈灵泽能有陈天忌的品行和他一半的才干,陈天忌恐怕早就“死”在几个月前的那场葬礼上了。甚至,会“死”得更早。 玄乙喝了一盅酒,对陈相点了点头,继而转头对陈天忌郑重说道:“我是不会放弃做公主的,你娶了我就不能报效朝廷了,你还要娶我吗?” “当然。”陈天忌给玄乙夹了一块红烧肉,言语相当卑微:“承蒙公主不弃,收留臣之余生。” “好。”玄乙痛快应下,继而又看向陈相:“陈相,我跟他说好了,我养他。” 玄乙和陈天忌这段对话非常快,同时又非常自然,可以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导致整张桌上只有他们这两个当事人还能吃得下饭。 其他人要么是愤怒地食不下咽,比如陈相和赵氏。要么是喜不自胜,比如钱姨娘和陈灵泽。剩下的就是震惊到不知所措的吃瓜群众,比如最年轻的妾室周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