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门前的小溪缓缓的流淌着,平静祥和。可是天气却没那么安分,农历十月的气温像爸爸喜怒无常的脸,变幻莫测,早晚温差极大,窗外的大街刮着凛冽的寒风,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褪去繁华,只剩下孤独的枝桠在风中瑟瑟发抖。妈妈轻轻推开屋门,风如同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妈妈眺望着远方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妈妈的思绪在姥姥的呼唤中被唤醒,姥姥说:“闺女,风大,快进屋吧!”妈妈裹紧大衣,快步回屋。
妈妈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而属于我的人生协奏曲即将奏响。妈妈时不时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轻声跟腹中的我说话,仿佛在提前分享这世间的美好。姥姥小心翼翼地给妈妈披上厚毯子,生怕她着凉。整个家都弥漫着一种既开心,又有些许担忧的氛围,开心的是我的到来,担忧的是妈妈以后的人生!一家人都在静静等待着新生命破冰而出,期待新生命能给寒冷的初冬带来些许温暖。
农历十月十三,妈妈肚子疼得厉害,姥姥赶紧扶着妈妈上炕,妈妈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头发上,头发湿了大片。农村条件差,晚上找不到去医院的车,万般无奈下,姥爷骑自行车找来了乡卫生院的宋大夫,宋大夫看了看妈妈,说去医院来不及,马上就要生了,全家人都很紧张,按照宋大夫的要求,忙着布置临时产房和热水。
妈妈躺好之后,宋大夫熟练地准备着接生所需的工具,姥姥在一旁紧紧握着妈妈的手,不断鼓励着她。姥爷则焦急地在屋外踱步,时不时探头往屋里张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妈妈的痛苦呼喊声也越发强烈。终于,在大家揪心的等待中,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屋内的紧张气氛。我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宋大夫松了口气,笑着宣布是个男孩。姥姥喜极而泣,姥爷也激动得眼眶泛红。妈妈疲惫不堪,但脸上满是欣慰。
姥姥一家沉浸在喜悦之中,只有妈妈心情复杂,那个年代单亲妈妈很难生存,不但会被人指指点点,而且单身女人带着孩子,生存也很困难,尽管姥姥说让妈妈不要担心,一切都由娘家做主,孩子娘家养,但是,妈妈心里还是五味杂陈,妈妈觉得,一旦跟爸爸离了婚,我会很可怜,刚出生就没有爸爸。所以妈妈总偷偷的哭。因为妈妈是在孕期被爸爸打回娘家,姥姥一家都记恨着爸爸,所以我出生了这件事没有通知爸爸那边。大概在我出生的半个月后,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许是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传进了他耳朵,也许是他自己知道妈妈的预产期。爸爸回家跟奶奶说了这件事儿,家里本就重男轻女,得知妈妈生了个男孩后,奶奶一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门负荆请罪,请求妈妈原谅,其实主要目的还是想看看我。
午后的天气格外明媚,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仿佛冲淡了冬季的寒冷,姥爷在火炉旁烤火,四姨和小姨围着我的婴儿车争着要抱我,妈妈笑着嗔怪道:“孩子还那么小,你两个小不点会抱啥?”姥姥笑道:“行呀,让她俩抱抱吧,要不然又得闹脾气了。”说完姥姥就教四姨和小姨怎么抱孩子,小姨笨拙的托着我的头,手臂小心翼翼的抱紧我的身体,生怕把我掉到地上,小姨开心的抱着我满地溜达,四姨跟在后面不停的唠叨,让我抱抱,让我抱抱,姥爷看着这一切,开心的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屋里开心的氛围被一阵尬笑声打断:“哈哈哈哈,亲家,在家吗?”闻声姥爷皱起了眉头,姥姥开门就看见奶奶一家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门外。姥姥不悦的把他们让进屋,姥爷看到他们来了,脸立刻拉了下来,起身就要赶人。奶奶赶忙上前赔笑,求姥爷让他们进去看看孩子。姥爷冷着脸说:“你们还有脸来?当初怎么对我女儿的?”爸爸低着头站在后面,轻声说:“爸,都是我的错,我想看看孩子。”妈妈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时小姨抱着我走了出来,我正睡得香甜。奶奶一看到我,眼睛就亮了起来,伸手想抱。小姨侧身躲开,不满地瞪着他们。
僵持片刻后,姥爷叹了口气说:“看一眼就走吧,别想把孩子带走。”奶奶忙不迭地点头。爸爸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愧疚和慈爱。
看完我之后,奶奶拉着姥姥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照顾之类的话,还承诺以后会好好对待妈妈和我。爸爸也跟着附和,眼睛偷偷的瞄着妈妈,可是妈妈没有跟我爸说话,心里应该记恨着爸爸,也是真的伤了心。奶奶不停的说,儿媳妇,你受苦了,违心的说着心疼妈妈,这场面看似和谐,却又隐隐透露着过往留下的裂痕。出于他们一家对妈妈的伤害,姥姥没有留他们吃饭,然,奶奶一家就这么讪讪地走了。妈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明白,即使为了我,她也很难轻易原谅爸爸曾经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