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李禄瞧出李二牛曾经意气风发的得意门生,随着年华老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羡慕之色愈发浓重。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恰似当年自己望向二哥时,眼底藏不住的艳羡与渴慕。
念及此处,李禄逐一将门生外放至他处讲学,师徒缘分,也便在这一次次送别中渐渐疏淡,直至消散无痕。
孤身一人时,李禄心底那股孤寂之感汹涌袭来,他忽然就懂了二哥当年远游的心境。
那种遗世独立、无人能解的孤独,仿若置身茫茫雪原,四下俱寂,唯余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武道前期路途,终究只能一人独行。
八十岁这一节点,李禄化身为追光者,二十年如一日,沿着二哥曾经的足迹,步步深入那玄之又玄的武道明劲修行路。
每年春秋交替之际,他总会登上下里村后方那座熟悉的山峦,满心期许能与云游归来的二哥重逢,可每次都唯有山风拂面,空留怅惘。
大哥家的变故也如深秋落叶,纷至沓来。
大哥的爱子不敌岁月侵蚀,已然离世,仅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孱弱孩童,家传疾病缠身,惹人怜惜。
这一日,噩耗再度传来,李禄最为器重的学生王二狗溘然长逝。
想当年,王二狗在药理一道天赋卓绝,备受二哥夸赞,也是少数几个望向李禄时,目光澄澈、满是真诚渴慕的孩子。
可叹世事无常,即便往昔情谊深厚,李禄仍因修行武道之路,刻意与他们拉开距离。
听闻噩耗,李禄沉默良久,须臾,他缓缓起身,从弥漫药香的丹房踱步而出,径直奔赴学生家中。
眼前所见,是王二狗那形容枯槁的遗骸,仿若燃尽的残烛,四周是恸哭哀嚎的家眷,声声悲戚,刺人心扉。
李禄颤抖着手,接过学生临终前留下的书信,信中字句,满是往昔追随之情,以及对来生再续师徒缘分的殷切期盼。
“老师,这些年,徒儿常入梦境,似有前世轮回,亦盼来生。您说,若真有来世,徒儿能否再度投身门下,伴您左右,聆听教诲?”
读罢,李禄双唇紧闭,眼眶泛红,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他目光缓缓落于遗骸之上,蓦地,心头一震,感知到一丝熟悉气息。
“他身上,怎会有气?”
九十岁的李禄,仿若置身杏林末世,丹房之中,药鼎沉沉,瓷瓶满蓄药汁药液,却难掩衰败之气。
这里,汇聚着当世医技最后的余晖,亦是文明湮灭前的无力挣扎。
放眼望去,器械药具破损一件便少一件,往昔能工巧匠辈出的盛景不再,如今竟寻不到一处可修补再造之地。
“唉,血膏炼制又告失败。”李禄轻叹一声,继而目光灼灼,“气,若融入血络精要,想必是疗愈肺痨病症的关键法门!”
苦心钻研之下,李禄终是寻得一条蹊径,可疗愈消肺痨症顽疾。
他改良药汤中的消渴引子,以精妙手法将气封存于特制药血之中,使其缓缓流转,滋养周身。
“气,作为神魂能量,蛰居脑内,能壮实心神。
但若能引导这股力量,随血脉周游全身,循着经络往复循环,是否能铸就一副钢筋铁骨,强健身躯?”
李禄心头忽生奇想,刹那间,仿若一道天光破云,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武道通途在眼前徐徐铺展。
这种全新的血络引子,蕴含吸纳灵气之能,堪称灵引子。
遥想二哥天生异禀,仙人降世,生来便深谙纳气之妙,想必早已沿着这条征途大步迈进,修习心神,锤炼体魄,内外兼修,臻至武道化劲,那才是灵犀纳气诀的圆满真意。
相较之下,自己不过初窥门径,只得心神涵养之法。
“这便是二哥的武道修行之路吗?”
李禄喃喃自语,“体魄强健若斯,气血肉身之力,可怖至极!可惜啊,虽觅得方向,可要践行成真,前路漫漫,荆棘丛生。”
……
百岁诞辰之际,李禄仿若老树绽新花,生机蓬勃。
历经岁月沉淀,第一批、第二批初生门徒灵气吸纳融合,他体内气机浩瀚如海,钻研心神法更是炉火纯青,臻至武道明劲入门之境。
一日,他静室独坐,摊开手掌,心念微动间,眼前书卷仿若活物,翩然悬空而起。
李禄闭目凝神,清晰感知到一股无形心神之力如灵动触手,随心念延展舒张,精准握住书卷。
“我竟能驭气至此?”
李禄先是一愣,继而纵声长笑,笑声豪迈,震得窗棂簌簌作响。
他大步走到案前,抓起笔杆,笔走龙蛇,奋笔疾书:
“二哥所授《灵犀纳气悟道真诀》,如浩渺星河,涵盖世间万象;
我之所学,不过是拾取凡尘微光,为世人铺就一条武道前行小径罢了。”
略作思忖,他挥毫写下开篇之名——《灵犀纳气心神悟道篇》上篇。
……
一百一十岁时,李禄仿若成了学塾中的唯一长生者。
门生们望向他的目光,早已不复往昔纯粹,贪婪、觊觎、惊恐、渴盼,诸般复杂情愫交织缠绕。
李禄心中明了,自己年事已高,容颜却悖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