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的味道究竟如何已经未可知,但留给王忠军的心理阴影却挥之不去。
“这是什么节目?关于他的宣传?”
他捏着筷子,目光隔着大半个家,直挺挺地望向摆在客厅中的大屁股电视。
那个笨重的电视从未如此令他厌恶,口齿清晰的女主持人也从未如此令他作呕。
之前王忠磊问他为什么单单对林无攸那么有自尊心?
这就是原因——一个可怖的、不可控的、会打乱一切秩序的天才。
他如何能容忍跟这样的天才共事,作为社会秩序的既得利者,他有责任去维持因年龄、因家世、因资历而产生的阶级。
然后林无攸蹦了出来。
一开始只是跟在姜闻后面的小屁孩儿,然后便成为独立导演,再之后成为票房冠军,再再之后成为金棕榈获得者,现在又是劳什子的好莱坞!
他不需要熬资历、他不需要跑龙套,他甚至不需要父辈太多的庇护,就那么靠着才华赤手空拳地闯出来,然后要求他们这群凭着家世、凭着努力、凭借某些下三滥手段上位的人低头?
世界不是这么运转的。
绝对不是!
在这个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不能一飞冲天!
“他怎么会在上面?又怎么会跟迪士尼合作?好莱坞七大这么不挑食么?什么人都要合作一番?!”
王忠军将筷子往桌上一砸,控制不住怒火直接开骂。
王忠磊也同样听到电视中传来的话。
他摁住额头,沉重地叹口气。
果然,不详的预感成真。
会咬人的狗不叫。
会搞事的林无攸很安静。
别人闷声发大财,他闷声搞大事。
何苦呢?
这是何苦呢?!
用不着王忠磊说些什么话,王母直接将筷子一丢,对着自己的儿子开骂。
“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到家里来发什么火?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做好这顿饭,就为了等你们俩回来吃饭,你们俩可倒好,进门就让我看脸子,吃饭还给我摔筷子。我是什么做了什么孽啊,你爸爸才走几天,你们俩就这么对我,我生你们不如生个叉烧包……”
王母骂着骂着便趴在餐桌上恸哭。
王忠军和王忠磊当即便不敢再耍小脾气,赶忙围在母亲面前劝说。
“妈,你别哭,我知道你想爸爸,过两天我陪你去公墓看他。”王忠磊忙不迭地说好话。
“我命苦,等不到儿子孝顺!老王啊,你不如把我一起带去,何苦留我在世界上受苦呢?啊啊啊啊……”
王忠军比弟弟机敏些,“妈,你说实话,究竟干什么?是我舅舅那边又要钱了,还是老家谁说了些什么?”
王母期期艾艾抬头:“我、我前两天去道观里上香,我忽然就想起来……”她抽噎两声,“你们爸爸去世的时候,咱们可没有请人做什么法事,我、我想着给他请个科仪,让他在下面能过得舒服点。”
“妈!”王忠磊蹭地起身,“您又搞这些玩意,不要相信这些封建迷信——”
“好呀。”王忠军答应了。
王忠磊瞪大眼睛,“哥,你怎么也陪妈乱来?”
“不过有个要求,”王忠军继续往下说,“我来选谁来做这场科仪,同时我也要做一场。”
这话忽然间变得很耳熟,犹记得上回王忠军发完疯,也是跑去寺庙上香,当时是求林无攸落榜,结果……
“哥,你、你不会也要……”
“林无攸克我,”王忠军非常笃定地说,“我要专业人士去去晦气。”
我看你才是该去看脑袋的人!王忠磊抓狂,佛教走不通就走道教,道教要是走不通,自家老哥又打算请什么?
全家人只有他一个人正常人。
所以,当老妈和老哥讨论请哪位道长来做主持的时候,他默默地补了句:“给我也做一场。”
他会求三清让老哥脱离这种诡异的思维模式。
……
就在王家陷入某种非正常话题时,身处中影的韩三坪正在发愁。
装修“复古”的办公室内,传来钢笔敲打桌面的“咚咚咚”的沉重鼓点,站在办公桌前方、深埋脑袋的王助理咽口吐沫,将脑袋更加明确地递向脚尖。
“王助理,央视的新闻是真的么?《致命ID》的版权被哥伦比亚影业拿走了?”韩三坪温声细语地询问。
王助理抖了下肩膀。
“可我怎么现在才知道?怎么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情?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
韩三坪猛然甩出钢笔,那只钢笔好似一只利箭直挺挺地擦过王助理的脸颊,“噗嗤”扎穿了远处待客用的黑色皮沙发,笔头朝下栽进去,箍着金边的尾翼则嗡嗡作响。
王助理吓得腿都要软了。
“经理,这件事情我们其实——”
“嗯?”韩三坪抬眼。
王助理将“其实以文书形式跟您汇报过,只是您没有在意”的话咽回去,朝着他麻溜地120°大鞠躬。
“非常抱歉,我不该错过这么重要的消息,请您务必原谅我。”
“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