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势一旦做错,她就真的饿死了。
年迈的钟表匠隔着放大镜瞥了她一眼。还有十分钟打烊,想来也没客人,只要她不破坏,就不管她了吧。
凯瑟琳站在滴答滴答的海洋中,催眠般回忆着幻影移形的每一个关键——重音、发音、闭口、手指动作、手臂动作、目标地址……一个也不能错,否则她就真的饿死了。
钟表匠唤醒她:“小姐,打烊了,请你立刻离开。”
“好。”
她推开门,扑面风夹着雪花,将所有纷杂一扫而空。她站在橱窗外,好像回到詹姆和莉莉的婚礼那天,西里斯来接她——那两个幻影移形的完美展示。
人来人往中,她举起魔杖,杖尖指向城市中央的战神广场。埃菲尔铁塔如一座熄灭的灯塔,在沉默中兀自伫立……
她好像在吹动一根羽毛,而非念响一个咒语。
“……Apparate。”
世界悄无声息,唯有锁头在玻璃上空洞的撞击。钟表匠摘下镜片,流浪汉站起来,路别的野玫瑰侧过脸,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地方,上一秒,一个年轻人存在的地方,此刻只有雪花落下。
……
她落入黑暗更混沌的黑暗,大约十秒后,出现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魔法波动叩响门铃,门扉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开,热气挤出门外。下一秒,一位男人小跑出来,他有着和坎贝尔先生五分相似的面容,紧紧抱住她,怀抱的温暖再次将她融化。
“欢迎回家,凯瑟琳。”
“夏尔叔叔,”魔杖落在雪地里,溅起白雾,她微弱的气声说道,“请给我一些吃的。”
……
此后一个月,凯瑟琳再也没有陷入过饥饿,但却陷入了另一种病症——暴食。她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以至于后来又学会了催吐。夏尔一家以为这是父亲死后悲伤过度所致,有求必应,还请来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仔细询问一小时后,告诉夏尔一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恐惧。
好在,在身体崩溃前,这件事停止下来。凯瑟琳重新开始投入小说,母语阅读让她更贴近作者,更贴近那些和星空一样不真实的事物。她只读能从中攫取爱情的文学,其余一概不碰。
法国也有自己的报纸。在第二十天左右,夏尔叔叔在餐桌上宣布了一个爆照消息——食死徒对霍格沃茨开展第一轮袭击。没人知道他们怎么绕开那古老的防御,如鬼魅接二连三出现在礼堂里的。出人意料的是,邓布利多在同一时刻带领多位傲罗出现,开展反击。这次闪击没能造成骇人的伤亡,却在英国掀起轩然大波。素有“英国最后一座堡垒”之称的霍格沃茨防御体系首次暴露漏洞,无数家长请求停课,邓布利多正在与董事会决议。
“他会同意的。”
“那样不就承认了霍格沃茨出现漏洞了吗?”夏尔叔叔不太赞同,“这势必会影响学校名誉和校长声誉的。”
凯瑟琳回忆起他的眼神,依旧肯定:“他认为在学生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包括霍格沃茨。他是那种人……那种让我坚信,如果有一个索命咒飞来,就算是一个愚蠢透顶的学生站在眼前,他都会扑过去的人。”
“说不清。太多人和平年代可以顶天立地,一旦战争来袭,就胆小如鼠。”夏尔叔叔将茶杯放入托盘,“幸好你回来了。”
“我会回去的,夏尔叔叔。”
“听着,孩子,”他眼中流露出担忧,“没有什么值得你回去,那里已经不是家了。在这里,我们会照顾你的,你是我们的家人。”
“我爸爸死在那里。”
“别去想那个悲剧了,它不应该继续伤害你,”他叹了口气,“战时有人死去才是常态,无论因何而死,这就是战争时代。”
“我那天很饿,夏尔叔叔。”她放下手中的煎蛋,无比清醒,“我从没那么饿过。破釜酒吧的环境也很糟糕……我的生活在爸爸死去那天开始走下坡路,而这一切本身不是我该承担的——我想要买小说,买酒,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而我的这些贪欲,绝不能一味地从你们家索取,这也不是你们该承担的。”
“你可以这样想,”他试图用年迈的目光说服她,“就当作一场经济泡沫,一场恶性通货膨胀降临了,这不怪任何人。”
“但我知道这件事没有发生,我就难以催眠自己。”她继续说道,“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不可抗的,夏尔叔叔,我可以扭转,我可以拿回我的钱。”
夏尔叔叔最后劝诫道:“你其实没那么需要钱,凯瑟琳……你喜欢读书,喜欢读书的人只要有精神世界就好了,你不需要钱,凯瑟琳。”
“曾经我也以为我不需要,在没钱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多么需要钱。”那一刻,她不是凯瑟琳,而是爱玛,“能让我精神丰富的只有谈恋爱……而我心中一场完美的恋爱,必须建立在物质基础上。”
无论她曾经将所谓的精神食粮——诸如爱情——拔高到怎样的高度,都不可否认,她真正迷恋的不过是其后的钻石与鲜花。当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饥肠辘辘与囊中羞涩时,爱情的炭火瞬间熄灭。她草草埋葬了愤怒,擦干眼泪,向古灵阁那一大比触手可及的遗产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