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这话说的可一点都看不出来脑子有问题。
三皇子李未迟不动声色问道:
“老人家在等我们?你知道我们是谁?”
“呵呵呵,我不知你们的身份,但你们既然对极泉宫的布局感兴趣,那你们一定是想扳倒国师的人!”老人语气肯定,说罢,又浅浅品了口茶。
“这茶,我有幸受先帝赏赐过,先帝和沈老国公都是好人呐!他们戎马半生,就是为了我大庆国的安稳!”
在场几人都侧头向沈临鹤看去,沈临鹤面色有些复杂,微低下头。
老人看不见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先帝和沈老国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怎能坏在国师手中,可惜…呵,我半截身子都进了土,今日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上实在识人不清呐!竟让一头豺狼入了宫!”
老人义愤填膺,一旁的李未迟紧紧握了握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是的,他的父皇确实太过信任国师,让国师在宫中恣意妄为,无人敢言。
刚直不阿的苏太傅站出来辩驳国师,便落到个以下犯上、身首异处的结局,全家也跟着遭了难。
而身为苏太傅学生的太子不仅对此无动于衷,平日里对国师说的话更是奉为上天旨意,莫不遵照执行。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道:
“若继续让国师一揽大庆国大权,那大庆国…必亡!”
老人年轻时是前朝宫中的匠人,因着雕工被前朝圣上和太后赏识,于是靠着宫中主子们的赏赐,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老人出身穷苦,家中还有幼小的弟弟妹妹,宫中赏的物件不能私自带出皇宫,他只能将月钱、赏银留了大部分寄回家里。
他的父亲是村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每每收到他寄回家的银子总要给村里其他穷苦人家分一些,然而仍旧是杯水车薪。
父亲每次给他写信,总要感叹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老人见过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样子,再见皇室挥金如土的生活,心中忿忿不平,总期盼着有个盖世英雄能救万民于水火。
直到先王和沈老国公一路打入宫中,灭了前朝,建立大庆国。
当时宫中的宫女太监以及像他这样靠着拿月俸和赏银过活的人,生怕宫中换了主子,便要把他们驱逐出宫,各个惴惴不安。
而先王和沈老国公明白在宫中为奴为婢的不易,也知他们这些人大多有父母姐妹需要养活,于是并未革新换血,而是沿用宫中旧人,但却一改前朝挥金如土的生活。
“打了好几年的仗让整个国家百废待兴,再加上前朝皇室将国库败了个精光,于是先帝和沈老国公带头,让皇室和大臣们节衣缩食,先让百姓们能吃得上饭穿得起衣!”
老人说起过往,连声音都发着颤,“先帝和沈老国公就是盖世英雄啊!”
沈临鹤的头一直低垂着,嗓子眼都是苦的,曾几何时,祖父在他心目中也是无人可替的盖世英雄。
然而,他对家里人的专制,以及阿姊入宫一事,让沈临鹤渐渐对沈老国公有了怒意。
幸好…幸好遇到了南荣婳,想起那夜在沈家祠堂,沈老国公将用意和苦心明明白白剖析给沈家人听,沈临鹤恍然听完,这才终于释怀。
“先帝在时,怎么节省怎么来,宫中从未大修大建过,”老人说到这,神色一变,冷哼一声道,“直到如今圣上登基,国师入宫,一切都变了!”
“宫中大兴土木,怎么豪华怎么来,皇室中人复又过上了奢靡的日子!尤其是极泉宫,原先地上的宫殿全部砸了重建,不光如此,国师竟还要求在地下建一模一样的宫殿!”
“什么?!”几人齐呼出声。
地下?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想过。
“拿纸笔来。”老人沉声道。
沈临鹤赶紧吩咐来旺将纸笔备齐。
来旺动作麻利,很快在房中书桌上铺开一张三尺见方的纸,笔和墨摆在旁边。
他将老人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将笔蘸好墨递到老人手中。
老人握着笔,摸索着桌上的纸,深呼一口气,开始在纸上画起来。
楼下欢声笑语,楼上静谧无声。
房中的几人屏住呼吸,生怕打扰老人。
他们曾经设想过,当年改造极泉宫的匠人或许被杀了,或许再无人能记起宫内的布局。
但没想到,几番努力竟真让他们寻到了。
房间中太过安静,于是滴漏的声音愈发明显。
明亮的烛光下,老人拿笔的手稳稳当当。
那手黝黑,布满了褶子和厚厚的茧。
可就这么一双手,见证过前朝与大庆国的更替,见证过先帝的勤政爱民,和当今圣上的昏庸无度!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老人才轻呼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此时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后背的衣服也已湿透。
仿佛做了一件耗尽他全部心力的事情,待放下笔的那一瞬间,他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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