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完，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端起放在小几上的茶盏，一口将微凉的茶水饮尽，似要借此浇灭心头那股翻腾的怒火。
甄玉娆交代，甄嬛出月子后就暗中在后宫搜罗姿色出众的宫女，想要派那些人来伺候自己。
她无意中得知后，便想要替长姐分忧。
遂有了万春亭发生的那一幕。
后妃举荐新人固宠，本是宫中常事，但令皇上生气的是甄玉娆说的另外一件事。
甄嬛自幼学舞，且所学正是柔则所还原的惊鸿舞。
历代歌姬、舞姬皆被世人轻视，皇上自己亦不例外。
即便将此类女子纳入后宫，也不过是当做一个消遣的玩意儿。
但凡疼爱姑娘的家族，都不会让女儿学这些狐媚侍人之技。
柔则是因着体弱需要学舞来调养身子，那从小被温家调养得血气充足的甄嬛为何要专门学惊鸿舞？
说甄家不疼爱女儿，但甄远道又亲自带着甄嬛读诗读书。
这让皇上更怀疑甄家的目的不纯。
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甄嬛和柔则有着五分外貌和五分性情的相似。
他起初因着甄嬛的容貌对她上心了几分，后来经过更深地接触，被她的性情所吸引。
人的容貌是无法改变的，但性情却可以朝着长辈所期待的样子培养。
若甄嬛是甄家按照柔则的模样精心培养出来的秀女，那简直是其心可诛！
皇上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可怕。
“苏培盛，你可有看过供词？”
“回皇上，奴才看过，这才赶着送来......请皇上恕罪。”
苏培盛连忙跪下，额头触地。
他不仅看过供词，还出口指正了几句。
当听到甄玉娆说贞妃从小就习惊鸿舞，苏培盛就有了些许想法。
苏培盛陪着皇上一路走来，他亲眼见证了主子爷是如何一头扎入纯元皇后的温柔乡之中的。
皇上可能因着纯元皇后宠爱贞妃，但也会因着甄家借由纯元皇后生事而遭到厌弃。
“皇上，奴才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苏培盛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他虽没明说，但皇上却知道这老东西是在自责不该提议将甄玉娆送入慎刑司，进而挖出来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从前伺候甄嬛多年的何嫔曾经提过甄家养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舞姬，那位舞姬醉酒后曾透露自己来自宫中，且陪伴过不得了的贵人练舞。
皇上刻意避开了某种可能，未曾深究。
不料这血淋淋的事实如今被贞妃的亲妹妹摆到了台面上来。
生母算计他，兄弟算计他，朝臣算计他，如今连后宫的女人也算计他！
皇上心累地闭上了眼睛，“苏培盛，贞妃入宫时，甄玉娆还年幼，兴许所记有偏颇。你尽快派人去查证一番。”
“那甄玉娆暂时别放出来。”
“你办完事后，自行去领十个板子吧。”
“奴才遵命，多谢皇上开恩。”
苏培盛心中一松，还有机会挨板子，就意味着主子爷并不计较他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只是甄府曾被抄家过，想要查探之前的事情确实有难度。
贞妃身边的人肯定不能抓过来审问，那该如何是好？
出门的苏培盛无意中扫到在殿门口候着的宝鹊，脑子里灵光一闪，便想到了一个人——何嫔！
她每次见到皇上都会说起甄府的往事，兴许也向身边人透露过一些什么。
苏培盛连忙带着人往春禧殿赶去。
何嫔去世后，原先在她身边伺候的人直接被派去伺候九阿哥。
等安陵容再次回到正殿，皇上已将一壶茶水用完。
“容儿，昭华如何了？”
安陵容温声回道。
“臣妾喂她用了梨子汤，已然歇下了。有索家嬷嬷贴身照看，请皇上放心。”
“你一向将孩子照看得好，朕最放心。”
皇上示意安陵容在榻上坐下，一脸平静地开口。
“容儿，若是朕忙于政务，久不来永寿宫看你，你可会举荐新人来固宠？”
安陵容心中一凛，随即温婉一笑。
“皇上心系天下，乃是万民之福！”
“臣妾既为万民之一，又怎会有多余的想法。”
“至于您说的举荐新人固宠，臣妾不会做这样的事。臣妾深知皇上心里容纳了太多的东西，并非一人一物可独占的。臣妾只愿能陪伴皇上左右，共赏四季更迭，便心满意足。”
“皇上，您为何这么问？”
心知肚明的安陵容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看向身边的人。
“朕......朕只是忽有所感而已。”
皇上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的手，“容儿，你来自江南，可否与朕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
安陵容压下了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儿的扬州瘦马，笑盈盈的开口。
“皇上，臣妾生于松阳，长于松阳，就同您说一说这个地方......云山寺......”
皇上倾听着安陵容柔柔的声音，心中的郁气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