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她才是被刀指着威胁的那个人。
姬珩此时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却硬生生不敢走近,只能皱眉催促:“把刀给我!”
这次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温柔,而是冷冰冰的命令,常年身居高位,让他养出一身上位者的威严,气势说一不二。
婉瑛吓得身子一抖,差点就下意识把刀给他了,但她看看他,又看看旁边一脸戒备的吕坚,忽然想,带刀入宫是死罪,刀指天子更是杀头的大罪,今日在场有不少人见证了这一幕,逃是逃不过去的。事已至此,横竖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死得干脆一点。
“你若还有半点对我的情谊,就该用这把刀自刎于御前,以全你我最后一点体面。”
萧绍荣的话再次回荡在耳畔。
也好,也好,婉瑛悲哀又苦涩地想,就让她自刎于御前,血溅三尺青锋,以谢他这两年对她的情意。
想到这儿,她不再觉得死亡可怕,拿刀的胳膊一拐,就决绝地冲着自己脖颈而去。
闭上眼,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寂静中,她依稀听见了吕坚倒抽冷气的声音。
“陛下……”
婉瑛慌不迭睁眼,滴答,滴答,殷红的血液从指缝溢出,将那枚翡翠扳指都染红了,鲜血顺着她颈部的肌肤,蜿蜒下流,一滴一滴地渗入地毯。
刺鼻的血腥气,混着男人身上清淡的龙涎香气,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全方面地将她包裹,渗透。
“太医……宣太医!”吕坚慌慌张张地喊起来。
“闭嘴,你要嚷得阖宫都知晓么?”
姬珩阴沉着脸斥了他一句,转头又对婉瑛说:“松手。”
婉瑛心里一慌,下意识松了手。
姬珩趁势将刀接过来,此时他的右手掌心已被割破了,鲜血汨汨地冒出来,他却丝毫不顾,将刀子抛给两眼发傻的吕坚,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挠了挠愣着的婉瑛脸颊,将上面沾着的血迹一丝不苟地擦了,随即若无其事地笑。
“吓着了?不要怕,小伤而已。”
婉瑛怔怔地看着他,呼吸急促,最终两眼一翻,晕倒在他怀里。
*
割伤不是太严重,虽然伤口看着可怖,但只是皮肉伤。太医洒上金疮药粉止血,又将皇帝的手包扎好了,叮嘱了几句近期不要沾水的话。
姬珩点点头,问婉瑛的情况。
太医说她只是一时惊吓过度,才会晕厥,身体底子弱了些,他开了些调息养元的方子,只要好生将养便无大碍。
姬珩听罢,挥手让他下去。
待太医离开,吕坚才终于能喘上一口气,抚着胸口,满脸心有余悸。
“皇上,方才可吓坏奴才了,再怎么担心慕姑娘,也不能徒手去挡刀啊。您是九五之尊,天下万民都指着您,您说您要是出个什么事儿……”
“聒噪。”
姬珩语气不善地斥了句,吕坚立刻就闭嘴了。
“刀呢?”
吕坚将刀双手呈上,刀刃上还沾着皇帝的龙血。
姬珩拿着刀,翻来覆去地看了眼,最后喉间发出冷哼,将刀尖用力一插,深深扎进桌子里,入木三分。
“萧绍荣此人,着实可恨!”
低沉语气里,满是浓烈的杀气。
吕坚吓得腿肚子打转,险些跪下,小心翼翼地劝:“皇上,请您三思,眼下不是对付萧大人的时机……”
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疯传皇帝为色所迷,不惜抢夺臣下的妻子,所谓的入宫为公主祈福,不过是道幌子,谁都看得出来,慕婉瑛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萧绍荣出了事,舆论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只怕说皇帝因私废公,借机戕害臣子的话都有。
吕坚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主子着想,没想到姬珩却冷冷瞥他一眼:“朕用你提醒?”
吕坚:“……”
“人如何了?”
“方才醒了一会儿,喝了半碗安神汤,又睡过去了。”
姬珩点头,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尖叫声。
吕坚都还没动作,就看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坐着的皇帝不见了。
姬珩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只见床上睡得好好的婉瑛掉在了脚踏上,两只手伸向自己的喉咙乱抓,似在梦魇。
阁中伺候的宫女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将她的手脚按着,免得她抓伤自己。
“让开!”
姬珩大步走过去,将人抱进怀里,见婉瑛睁着茫然的两只大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嘴里喃喃哭喊着。
“黑……好黑……放我出去……”
姬珩皱起眉头,吩咐:“把灯点上。”
宫女们进进出出,点上无数盏灯,房中光耀如昼。
“嘘,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轻轻拍打着怀中人的后背,哄孩子一般,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婉瑛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良久,终于闭目安稳地睡去,腮上还带着泪珠。
姬珩替她擦去眼泪,灯光下,他的神色喜怒难辨。
他能察觉到,慕婉瑛生了一场病,她的心上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