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不多时,她就望到了寺庙的双檐庑殿顶和正脊上的翠色琉璃鸱吻,稳稳当当,恍若隔世。 男子指着一条泥路,道:“姑娘,从这可绕过寺庙下山。” 他说了数次,李及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 姑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 “公子认识岳庸吗?”她问。 男子认真想了想,答:“没印象,我只是偶尔来帮忙的,并不清楚都有什么人。” 她没有深究,转而问问:“那,官人如何称呼?” 男子面色一讶,“你知道我是官家人?” 李及双并不知道,她只是猜测。 她看他身姿形容端正挺拔,身手利落又有章法,近着望她时从眼神到气息都没有狎昵的心思。 正直到近乎赤纯,并未沾染半分江湖杂气。 他听到岳庸的名字时有些意外,说不认识时又有些故作的轻巧,反而露出了马脚。 “在下姓沈……”话到此处,耳门里冲出来一个女子,生生地截断了他的话。 那女子一把抱住李及双的脚,低声哀嚎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走得太快,等发现丢了主子时,往回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男子瞧着气氛不对,立刻拱手告辞。 等人走远了,李及双才抽出右脚,朝那婢女的指掌上用力一踩,踩到她吃痛噤声,才说:“这样就对了,你不能光喊,要流点泪出来,演的戏才有人信的。” 婢女不敢抽出手,只能不停磕头:“主子惩罚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及双笑了,笑在嘴边凝成冷冷的弧线,白玉雕的仙人成了邪祟,“也没有下次了。” 其实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包括这次引她上山的幕后黑手。 是她的皇姐们。 她年幼时也做小伏低过,但从来没换得半点手足之情,对自诩纯正的皇姐们来说,宫女生的算不得公主,也是要当宫女使唤。 有一次被揍得疼了,她拼了命将和着血的唾沫吐到四皇姐李俏莲脸上,竟把对方吓哭了。 那一刻她便知,要站起来反抗到底,虽然换来的是更隐蔽和更脏污的报复。 但至少再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而这一次,终于让她抓到了机会反击,她要凶手亲口承认罪行! 回到大雄宝殿的广场时,所有人正闭目合掌,虔心听经,只有李俏莲就发现了异常。 首先发现的人必是背后的黑手,正等着第一时间抓她现行。 李及双灰头草面的,袆衣下露出脏污的心领,连发髻上的朱钗也歪七扭八的。 李俏莲伸手去掰李及双肩膀,李及双顺势一转,直挺挺地朝她扑了下去,四周的人还以为哪儿砸下只坠鸟,惊叫着散开了。 在昏过去前,李及双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死死地抓住李俏莲的手腕,直到指甲嵌进她的血肉里。 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来的愤恨,全从李俏莲的骨头上剜下来。 等到醒来时,已是夜半。 李及双一睁眼就望到了不甚熟悉的麻白帐顶,重重地垂着,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还没开口唤人,一旁守着的婢女就扑上来,悲喜交加地说:“主子,你醒了。” 脑海里囫囵滚出两个字——衣醉,她终于想起这个婢女的名字了,这是好兆头,这次一定能扳回一局。 衣醉一边伺候她梳洗修整,一边命人将还来不及热透的冷粥端了上来,又说:“回主子,太后娘娘说昨日诵经被打断,乃业报现前,阻碍甚大,所以禀了圣人,接下来再连诵三天的经文赎罪。” 李及双看着那没有一点热气的菜肴,话语也冷了数截:“这菜里还有毒吗?” 衣醉双手一抖,连忙安抚:“主子切莫多虑,楞伽寺乃佛门净地,典座们断不可能在菜中下毒。” 李及双看着她,目光逡巡了一圈,“我问的是你。你可还有在我的吃穿用度里下毒?” 衣醉登时跪下,双膝撞得一咚:“回主子,奴婢冤枉,今日晚时女医来诊了脉,只说您是气血攻心,并未说您中了毒呀。” 李及双不言,她饿了一天,拿起筷子拢了拢,开始吃了起来。 她吃了一炷香,衣醉也就跪了一炷香。 吃完,才慢慢道:“那个山茄花丸,其实生效得极慢,对症吃是良药,长期服用则有害。不一定致死,但过量则会反应迟钝、心悸、头晕目眩,是这样吧?” 衣醉的额头用力砸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