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最灯壁辉煌的客栈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雪洞,无数盏烛火都照不亮尽头的黑。 吃过晚饭,她要往街市上走走,听说过明日就是圩街,城中没有宵禁,这样从各个乡下赶来的人可以连夜占位支摊,一直等候天明。 路上,沈无淹终于开口说:“公主,你今日甚是沉默。” 她点点头,视线左左右右,百无聊赖地转着,也未想过要同他解释。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她的注意力总算是被街边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吸引住了。 摊铺架子上插着一支贴梗海棠花染木簪,花瓣看着明亮鲜嫩,她伸手去触,竟柔软得栩栩如生。 忽然,一旁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女子,一下拦在沈无淹前,睁着双眼,用异常兴奋和讶异的神态朝他说话。 李及双根本听不懂,只见那一身的银饰都随着摆动环佩叮当。 跟当地女子不同,此人穿着一件水翠色轻纱衫,一头乌发浓长及腰,但却生得一幅破碎之相,望之使人心生怜意。 沈无淹背对着,李及双看不到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什么?”他问了一句,似乎也满腹疑窦。 这时,一个长得瘦弱但颇有凶相的男子踏近跟前,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喊了一嗓子,那女子顿时垂首泄了气,回过头一边跟男子争执,一边悻悻地跟着他进了店。 她抬眼一望,原来是间斗拱硕大、石栏环绕,漆色颇为绚丽的青楼。 旁的不说,这间青楼倒是很有中土之风,不怪得刚才远远就闻到一股张扬馥郁的脂粉香,她还只道此处有某种浓香之树。 “发生了什么?”她问。 沈无淹回过身,面上看不出一丝讯息,“许是错认了人。” 她将贴梗海棠木簪放回去,漫不经心地接道:“你的样子很难会被认错。” 后来她兴致缺缺,二人便掉头返回客栈。 头先小小的插曲,像戏台上唱错了词引发的小小疑惑,散场后没有看客会记挂在心。 至夜,她正打算洗漱歇息,门外忽然响起两声缓而重的敲门声。 “谁?”她随口问,将往街道方向支出去的窗收了回来,心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请个侍女什么的。 一个女子,用略嫌蹩脚的官话沉声答道:“奴婢奉巴黄王之命,请公主到府上一叙。” 巴黄王是巴都州的藩王,她此行并非公务,虽不隐秘但也未有声张,他竟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到来了? 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这个时间,邀她至府上都相当不合礼数。 她刚想拒绝,门外的女人又坑坑巴巴地说:“巴黄王知道公主想查青络脑一事,故有事相商。若今日不赴府,明日本王不愿再谈。公主信任的话,请一个人赴府。” 话说得生硬,像是艰难背下的。 而巴黄王竟然知道她在查青络脑,难道是伍季海告诉他的? 如果伍季海听命于他,他或许不应该用如此刁难人的方式来“邀请”。 她虽没什么功夫傍身,鸿门宴自认参加过不少,但有时是个倔骨头,不太能吃激将法,从来不会在这等手段面前退缩。 外头的人又道:“若公主不敢,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大王。” 她猛地拉开门,下巴抬得老高,眼一扫,扬起调门下令道:“那就走吧。” 她下楼时,故意缓了一步,等身后婢女避让不及,便做出绊了一脚的趔趄,不等站定,便厉声怒斥:“你们巴黄王府的人都不会走路吗?” 这话是说给正在堂屋里打扫的小二听的,她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但如果她今夜回不来,也许沈无淹能够因此知道她的下落。 躬身钻进马车上的油壁车,她忽然有些心悸,宫中怎么闹,她们这些公主上面还是有很多层管束,大家使的都是阴招。 她也总能有回寰反击的余地。 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算沈无淹知道她去了巴黄王府,也可能连她的骸骨都找不到。 她这么想着,转头又觉得有些荒诞,沈无淹为何要拼尽全力去找她?如果她失踪,他能在这地候满三个月,都算仁至义尽了。 夜里的露气浸得长街泥泞不堪,马蹄的嘚嘚声混着水花声,响荡着,她在油壁车上盘腿静坐,任由身子随着车摆动。 马车直行了数里,冷不防地朝东打了个急转,她赶紧一手撑住车厢,正好从摇摆移荡的竹帘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无淹背对着的是早先他们路过的那间青楼,唯一一个至夜仍灯火通明的地方,楼檐下四盏胭红的栀子灯露出晖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