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确信孙大石等人未追上来时,她才从水面浮出来,上了对岸。 第一件事就是给计恩包扎。 计恩早已力竭,但在她面前,半点不敢放肆,强撑着端正而坐。 “公子,你真的好厉害。”他道,又呼哧叫起来,“好疼!” 她把金疮药一股脑倒上去,半是教训半是宽慰:“你要庆幸这伤口不是伥人咬的。” 忽然,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像男人了,此前他怎么会觉得这声音雌雄难辨?明明泠泠如江水,虽不纯净,但坚定有力。 “多谢……公子。”他埋头答,想过叫她小姐,怕她不喜欢。 给他处理过伤口,她又到江边挖了些黄泥,往脸上抹去,直把自己弄成个乞儿模样,才对他道:“上路吧。我们越过了江,这一面可都是伥人了。” 他望着她,满脸的污泥下仍能看出她的美貌,瑕不掩瑜的耀眼,而他原来如此拙钝,半点也没有看出来。 “好的公子,切莫离计恩太远。”他认认真真地道。 她一滞,这话实在没来由地耳熟。 “你自己机灵点,别跟丢了。”她没好气地回,负手朝前走去。 随后的路途仍旧充满了艰险,路难走是其一,其二是确如李及双所说,他们一路上遇到不少伥人。 好在二人一路捡了些兵器与藤蔓,遇到伥人便斩,打不过的就缠起来绑在树上,李及双手里有光络脑,倒也不怕那些直扑过来的伥人,反而还能借力杀人。 但伥人实在太多了,日夜都提心吊胆、精疲力尽。 曾有攀爬种的怅人爬上树枝,是重量太大,压断了树枝,他们才从梦中惊醒,最后不得不又游回东岸。 东岸林海汹涌,景色葳蕤,李及双仍旧不爱言语,计恩倒是不停地同她说话,说故乡,说母亲,说自己练武的艰辛。 李及双什么都听,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就这样餐风饮露地又走了多日,计恩伤势渐好,二人也离杞阳城越来越近了。 杞阳不属淮陵,但有水陆两途,通衢八达,轮蹄负载,南下直抵余安,北上可屏王室,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路所见的伥人皆着南郑军或我军的戎服,没有甚少有百姓的衣着,李及双稍稍放下心来,这说明杞阳城中的百姓应是无恙的。 来路上有幸搜到了一张南郑军身上的杞阳舆图,她猜想南郑军应是驻军在西南东三侧,一来西侧易守难攻,二来南侧可切断杞阳的粮草道,三来东侧是可作为南郑军的补给线。 于是她与计恩绕了远路,从北侧的山峡口翻下去,走水路进了城。 杞阳城外沃野连阡,村落棋布,但已无人居住。 城内倒是安然太平。 有相连的两丘,官舍民宅自城墙角一路蜿蜒直丘顶,商民沿街设肆,衣肆、帛肆、珠宝行等种种,不一而足。 与淮陵相比,杞阳城少了温润之气,多了些淋漓的豪爽。 他们抵达的这一日,刚下过一场雨,雨水沿着青棍瓦汇成一处,流淌下来。 她在杞阳城里,像个十足的乞丐,比衣冠整整的计恩还像个奴隶。 好在身上还有些许盈余,她到澡堂子里把一身的脏污都洗过,才干干净净地重新上了街。 这一下跟计恩站在一起,就是两个奴隶了。 她丝毫不惧粗布荆钗的落魄样,大摇大摆地进了临街的酒肆,叫了两碗粥和一碟小菜,顺便向店小二打听起沈无淹。 “杞阳守将中,可有一位姓沈的将领?” 不料店小二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谁:“客官您问的可是怀化司阶沈大人?” 邻桌的听到了,也转过来,朝她面上随意地打量了一圈,朝同伴笑道:“长得真真俊俏,可惜又是一个犯痴的小娘子。” 店小二看这人说话毫不顾忌,担心会起争执,忙打圆场:“人皆有爱美之心,这再正常不过了,何况沈大人出了名的俊朗。” 又有一个男子听到了,也不转回身,将筷朝桌上使力一按:“田舍汉就是田舍汉,只会看人皮囊,沈大人守土一方,倾尽全力,到了你们嘴里,就只有色相而已!” 邻桌想要争论,被同伴按住了,抬起的屁股又落下来,撒着气嘟囔道:“谁也没说沈大人没本事,别空口白牙诬赖人!” 店小二又连忙转到那两桌间,取下肩上的毛巾擦擦台,调和道:“这是自然,当初县令都已经出城迎降南郑军了,多亏沈大人组织吏民有方,关了城门,抵拒了叛徒,又连夜加紧修筑防御工事,这才保住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