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上磕了两下,“喂,你吃不吃?” 吕含回过神,连忙点头:“吃、吃。” 他心思还放在沈峥身上,眼神也不自觉地往沈峥的方向瞟,伙夫瞧他关注点在那边,很好心地提醒他:“别看了,侯爷不让人看的。” “谢谢大哥”,吕含有些愁苦的回过头,看见那大哥递过了的两个馒头,更觉得难过。 大哥见他表情似乎有些不满,撇了撇嘴:“这还是最后俩呢,小侯爷想吃都没有,你还挑啊。” 精米细粮难得,吕含不在军中也吃不上,哪里还有挑的份,他笑嘻嘻地接过来,顺势坐在了那伙夫的旁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赔笑:“这么好的东西,我在家里都吃不上,怎么会嫌弃?我还要谢谢大哥帮我留饭呢,等我吃完我帮你收拾。” “满营里就你小子嘴甜”,那伙夫大哥知道他性格如此,被他哄得眉开眼笑,见吕含眼神仍往那边望,也跟着看了两眼,回过头小声感慨:“可惜了,小侯爷但凡也能和你一样多说几句软话,也不能捞不着饭吃。” 吕含点点头,随即又很小声的反驳:“人和人不一样嘛,我觉得他做得就挺好的,不当罚。” “闭嘴!”那伙夫小声呵斥道:“什么话也敢乱说,罚不罚那是你说了算的吗?侯爷不开口,这满营里谁敢罚他?” 吕含不服气:“有罪当认,有错当罚,那自然不妨。可人家好好的,莫名其妙要罚,自然不能服人……” 老侯爷对他恩威并重,他心里再多不满也不敢在嘴上多说一句,是以声音越来越小,那伙夫没听清他后边说什么,却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很是感慨:“为了一双鞋,哪里就至于到这个份上了?” 吕含正要问他是什么鞋,却见沈峥已经消失了。他将剩下的馒头揣进怀里,顺着不远处的山坡跑去,顾不得身后伙夫大哥的叫喊:“不是说留下帮我们洗碗吗?你小子跑什么!” 他顺着那个山坡一路往上走,终于看见了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坡上的沈峥。 他光着脚,没穿鞋。 吕含难得地识趣了一回,在沈峥的眼神里读出了他不想说话的意思,是以没开口,自己坐到沈峥旁边,顺着沈峥的目光和他一起从坡上往下看。 离州的山野总是这样,在夕阳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丝毫看不出这是一片饱受疮痍的土地。 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将这片土地划分开来,河的对面就住着大燕的世仇北夷人,而这座山坡后面就是中原,是他们的骨肉同胞。 离州大营就驻扎在这其中,死守着这片土地,在不被人知晓的日日夜夜里替他们抵抗住了对面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吕含不知道沈峥在想什么,他看了一圈军中帐外星星点点的篝火,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沈峥的脚上。 他还依稀记得沈小侯爷刚来时还是个日日都要洗脚的讲究小孩,现在这双脚上也和他们一样生了厚厚的老茧。他的鞋总是不合脚,拇指和食指的间隙里已被磨得血肉模糊,这会儿他光着脚上了山坡,灰尘与血肉粘在一处,已经不能分辨出伤口原本的情状了。 吕含看着沈峥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自己替他疼。想起今日军中发新鞋,吕含没忍住问他:“你的鞋呢?” 他没打算从沈峥那里得到回答,问过了就算了,见沈峥面色平淡,便转过头和他一起去看远处的营帐与河流,还有一颗颗亮起的星星。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都忘了时间,才听见旁边的沈峥很小声地回答:“拿给袁老将军的小儿子了。” 他语气太平常了,平常到像在和吕含探讨今天的早饭吃什么。吕含被他这平淡如水的语气蒙蔽了,不自觉地愣了一下。他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立刻跳了起来要拉沈峥去说理:“那个小王八蛋是不是又抢你东西了?我找他去。” 袁老将军的四个儿子都在军营里长大,最小的儿子和他们年岁相当,已经跟着父亲和兄长上过好几回战场了。军中这个岁数的男孩子不多,却不妨碍他们彼此抱团。 军中长大的孩子大多瞧不起他们从京中来的孩子,彼此挖苦讽刺甚至拳脚相向都是常有的事。 吕含的行事准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被别人欺负了他也不能容忍,打回去就是了。 以袁老将军幼子为首领的那批人也是如此,大家在这样无趣的日子里给彼此寻找一些刺激当作生活中的调剂,维持着一种你来我往的微妙平衡。 只有沈峥,他是平衡之外的一个例外。 他不能反抗,因为他姓沈。 他是老侯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