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潭总能看到他,一个人打扫着顾臻臻曾经居住的寝殿,然后在庭院里枯坐整夜。
黄花庭院,青灯夜雨,白发秋风。
“穆娘,你慢些,当心摔了!”
慕紫苏闻声望去,偌大的广场上,金穆清手持风筝在前面快乐的小跑着,卫景行呼哧带喘的奋力追赶她,却怎么也追不上。
慕紫苏曾听金穆清说过,他们自小相识,在神威门一同修行,形影不离,派中师父十分严格,不许他们下山,于是金穆清每天都盼着练完功和卫景行一同放风筝。
算起来,卫景行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他琵琶骨的伤比金穆清的更重,也衰老得更快,照顾起她常常力不从心。夜里她要起很多次夜,他怕她摔着,就要起身服侍她,她时常会尿在床上,他就只能将被褥换好才能入睡。到了午后他实在困的睁不开眼睛,吃了药后对她说:“我睡会,你别乱跑,下午我给你做枣糕,好不好。”
她玩着手里的七巧板,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
他醒来后便发现她不见了踪影,他找不到她,又走不了太久,只能坐在路旁哭泣。幸好每次都有好心人帮他寻回。后来他就只能用根鲜红的缎带将她和自己的手臂系在一起。可即是如此,他都要把金穆清照顾妥当。他自己穿的粗布衣衫,白发束得凌乱,却总将金穆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给她穿上好的如意纹织锦缎,将她的白发盘成螺髻,再戴上她过去最喜欢的金菊花宝簪,还要给她画眉。
可惜再好的妆容,她都不知道了。
甚至,她常常将他拒之千里,也不要他喂她吃饭,执意要找她的‘景行’。
他说:“我就是景行,你夫君啊。”
她气呼呼的别过脸道:“胡说,我家夫君玉树临风,怎会是你这个糟老头子。”
他无奈笑笑,将盛满粥的勺子伸到她嘴边,“你再喝一口,我就去给你寻来夫君。”
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卫景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帕子为她揩泪,道:“怎的哭了?是粥太烫了么?”
金穆清哭得涕泪横流,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说了什么,卫景行耳音不好,也听不清楚,心中更为焦急了。后来他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清,她说,他不要我们母子了。
卫景行知道,那件事一直在她心间,从未过去。
他像过去那样将她搂在怀中,拍哄着她道:“不会的,娘子如此貌美,你的夫君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厌弃你,是他不好,瞎了眼睛也迷了心智,有负于你。他合该下那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我不要景行受苦!”她用力抱紧他,像是极为怕失去那般。
他们在泪水中相拥,将彼此视为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住。
卫景行不知自己这四十多年可算赎罪,也不知他还能照顾她多久。可他不敢轻易死去,他不要把混沌无知的金穆清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界,他实在不放心。
卫景行脚下被自己绊倒,摔得极为惨重,疼得他呲牙咧嘴,金穆清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见我如此,你很高兴么?罢了……你能笑就是好的。”
金穆清将手中的风筝递给他。
卫景行怔了怔,“这是你最爱的,要送我么。”
她点点头。
“你不讨厌我了么?”
她又摇了摇头。
卫景行费力的爬起身,道:“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好,夫君。”
卫景行浑浊的双眼忽然盈满泪水,颤抖的手抓紧金穆清道:“你认得我了?娘子……你认得我了?”
“你老糊涂了吧,我从未忘了你啊。快走,明俊要回来了,臻臻和元宵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要团聚了。”
“对,对,是我老糊涂了。你看你跑的满头大汗,头发都乱了,一会儿我给你洗个澡,干干净净的等他们回来,好么?”
说着,卫景行一瘸一拐的领着金穆清的手往回走。
观音奴看到慕紫苏泪流满面的转过了身,道:“好了,至少他们还活着不是吗。”
慕紫苏咬着手帕哭得一抽一抽的,“这挨千刀的大师兄,都是他的错!”
“好好好,是他的错。”
这时,沈明月和穆天衣疾跑而来,道:“不好了!慕掌门!!”
“李师兄方才跟我们说,师尊收到了一枚玉佩!!”
观音奴挑了挑眉头道:“哦?最近小顾舅公桃花运很旺啊。”
“不是!那枚玉佩是秋潭大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