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神位。也不知这五十年间,他的饕饕是如何学着打理家务,或是还是如以前一样随意摆放,是观音奴和赵约罗帮她收拾妥帖。
箱箧里他过去的每一剑衣服都干净如初,他仿佛能看到她每日打开自己的长袍青衫,叠了又叠,看了又看。
肖贤很难忘记在慕紫苏失去记忆的那段时光,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寝殿里回忆着他们的过去,独自撑着濒死的身躯,死亡的恐惧和病痛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可他为了同她一起的天下大愿,仍旧迟迟不肯离去。
那时他多希望一切只是个梦,醒来后慕紫苏依旧像过去一样窝在自己怀里,说着种种趣事,然后探身调皮的吻上他的唇。
他的宿敌曾对他说:“老魔,你长生不死,埋葬过那么多挚友,陪伴过那么多人临终,可曾想过自己死的那一日,会是如何。”
是啊,他当然想过,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陪慕紫苏走过暮年,安静的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寿终正寝,之后他便再无挂念的撒手人寰,他想儿孙绕膝,而不是像五十年前那般,满怀遗憾的孤身赴死,魂飞魄散。
这五十年间,慕紫苏是怎样过的,自己离开后她又熬过了多少黑暗的日子终于得以飞升,他很想知道,却不能开口询问。
肖贤颤抖的十指拂过她妆奁里的玉簪,步摇,泪水在眼眶中流转,他突然觉得心口传来阵阵刺痛,不由得咳嗽得弯下腰,持着玉簪的一只手撑着案桌,浓稠的黑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爹!”
随着清沥的声音响起,一袭红衣的赵约罗推门而入,他急忙将手中簪子放下,不想让她看出任何端倪。
赵约罗扶着他,替他顺着后背道:“醒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早膳和药早就备好了,饕饕方才还在通天境里百般叮嘱我,要亲眼看见你喝下药。”
肖贤轻轻推开她,却看了她好一阵儿。
他想唤她九儿,却还是生生将这个藏在心间很久很久的名字咽了下去。
他至今都很难忘记,那年她尚在紫苏肚子里时,他有多么期待她的降生,每日都要摸着慕紫苏圆滚滚的小肚子同她讲话念书。可他从地界回来后,只看到了她毫无声息的尸骨,浑身染血静悄悄的躺在慕紫苏的怀中,像在熟睡。
那一天,他同时失去了这一生他的两位挚爱。
在离恨天的那十年间,他没有一日不梦到健康长大的九龄,慕紫苏牵着他的小手,指着自己道:“看,那就是爹爹。”
他抱紧了母子俩,想必这便是此处心安是吾乡。
他在睡梦中惊醒,浑然不知冰凉的泪水染湿了怀中慕紫苏的诃子裙。他更紧的拥住她冰凉的身躯,轻声道:“娘子,我又梦见你了,梦见你带着九儿来寻我了。”
后来慕紫苏回来了,他就常常看着她的肚子,想着,也不知九儿何时才能回来。
终于,他见到了她。或者说她早就在一百年前回到了他们的身边,他却一无所知罢了。肖贤的眼前不由然映出当年那个小小的赵约罗,哆哆嗦嗦的在自己面前行了个女儿家的万福礼。那模样他至今难忘。
如今那个胆怯的小女孩摇身一变,她已是被世人称为千古第一的明君,她终于挣脱枷锁,实现了那天下归一的梦想。他真替她高兴,真想去四处炫耀,女帝陛下是他的女儿。可他也感到内疚,自己从未做过一个称职的父亲。
肖贤垂下目光,“日后你们不必再为我这个孤魂野鬼操劳奔波。”
赵约罗嗔怒道:“您在胡说什么!您有妻子,有女儿,还有孙女,怎就是孤魂野鬼了。为了治好您,娘亲他们马不停蹄的去找那上万种药材,娘亲和瑶光君还好说,观音奴区区凡人之躯,已经三天三夜盐米未进,您怎能……”
是啊,他不该再伤他们的心,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即便用九转回魂丹逼出他体内的魔气,即便用交合渡气之法试图恢复魂魄,他都知只是镜花水月,解脱香是他曾经的大弟子天香君所制,蓝妙音并没有告诉慕紫苏实情,这法子不仅会令她神魂俱灭承担业报,蓝妙音更是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强行抽出慕紫苏身上的魂魄渡给他,对她的神骨更有极大的损伤。那时他们对抗八部众的胜算又少了一分,他不愿眼睁睁看着她拼命去抓的希望破碎,更不愿再经历一次死别。
他知晓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可红线已断,他们注定会分离……与其短暂的相爱,不如让她彻底断了这段情分,他自己魂飞魄散陷入混沌,可她便会重蹈自己的覆辙,在漫长的岁月里怀念着那再也见不到的人。这份苦楚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如今的他已然疲惫不堪没有半分求生的念头,更不想再留恋这个世界,也不忍他们为了自己去做那些徒劳之事……他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可是当他看见临行前的慕紫苏紧紧盯着自己,偏执的道:“不管付出多少,我都会把魂魄还给你,你才有生的希望。这是我欠你的,本就应该还给你,不管你还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