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褶子已经能夹死蚊子,明明说几句话就要喘上气的老太公,此时却是气势凌厉:
“杜伯瑜这是在告诉你们,天下局势已经变了。”
大概是说话太过用力,老太公不由地咳嗽起来。
入他阿母的!
以前大伙不愿意出力,是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在经历了荆州与夷陵之战后,所谓的大汉,极大可能不过是坐而待亡而已。
谁又能料到先是有诸葛亮竟能解危卵于倒悬,后又有冯文和如冠军侯再世?
虽然关中一战没有彻底结束,但汉魏之势,已是隐有翻转之势。
以前是魏强汉弱,现在不能说是汉强魏弱,最起码也是不相上下。
前后汉都有四百多年了,真要有人能三兴汉室,谁敢说汉祚不能再延绵四五百年?
四五百年啊!
百年风流的世家,都足够起落个三四回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太公的意思是?”
“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是大汉就此止步于潼关,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太公咳嗽完之后,加重了语气:
“我们可以等十年,甚至可以等二十年三十年,但五十年乃至上百年呢?五十年内,魏有能力灭汉吗?”
魏国不被大汉所灭就不错了!
“冯文和现在才多大?有他在,大汉能不能灭了魏国不好说,但魏国又有谁敢说能与之争锋?”
真要沉寂五十年,家族还能剩下几个人才?
总不能指望姓冯的真的就像冠军侯那样,打完关中一战就突然暴毙吧?
虽然大伙都很希望他真的能突然暴毙。
更别说,排在姓冯的前头,还有一个才刚刚平灭了五万魏国精锐中军的大汉丞相呢!
想起这个,众人心里的阴影就像锦城辣么大……
只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给他们造成了巨大心理阴影的大汉丞相,此时却已是卧病在榻。
长安要比汉中冷得多。
更别说初复长安,城中多处有被魏贼损毁,根本没有汉中那样的条件,比如说通了暖气的暖屋之类。
最多也就是在屋内烧火炉,同时还得时时注意通气,以免中了炭毒。
这几年来,诸葛亮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太好。
再加上这大半年一直领军在外,军中条件远比丞相府上要艰苦得多。
而两军对阵,军务繁重,又是极耗心智。
各种因素作用之下,诸葛亮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一些的身体,在这大半年里,已经是迅速恶化。
在进入长安后,一直憋着那股心气,一下子泄了下来,诸葛亮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一直卧在榻上休养,无法视事。
门口吱呀一声,冯君侯端着药碗走进来:“丞相,该喝药了。”
原本闭目休息的大汉丞相睁开了眼,轻咳两声,这才开口道:
“又要喝药啊?这个药,以后就别再让我喝啦,没什么用处。”
冯永把药放在案头,轻声劝道:“喝药总比不喝的好。”
大汉丞相示意冯永把他扶起来,一边说道:
“我的身体,我还能不了解?你还是先跟我说说,外头的局势如何了?”
把一个软枕放到榻头,让丞相坐得更舒服一些,冯君侯开口道:
“形势大好,这些日子以来,关中不少士吏不惧严寒,给大军送来酒食,说是犒劳王师呢。”
“箪食壶浆?”
冯君侯连连点头:“对对对,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大汉丞相瞟了冯君侯一眼,脸上竟是难得地挤出一丝笑意:
“确定他们是喜迎王师?不是因为害怕屯田客暴乱?这几年来,司马懿可是一直在关中屯田,屯田客不比河东少。”
冯君侯:……
干笑一声:
“丞相尽爱说笑,呵呵,呵呵……大伙是不是真心喜迎王师,我还能不知道?”
“你知道就好。”
大汉丞相半躺在榻上,敛去笑意,正色地缓缓说道:
“我这是在提醒你,关中以后可是大汉的根基所在,你现在暂督关中诸事,肩上责任重大,行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冯君侯点头:“我明白。”
关中与汉中、陇右往来通商这么多年,就算是司马懿这几年来再怎么苦心经营,那也不可能能把它经营得密不透风。
指望世家豪右专一,还不如相信政客不是政治渣男呢。
再说了,河东与关中,也不过是隔了一条大河而已。
但凡大点的家族,谁还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呢?
河东发生了什么事,能打听到消息的,差不多也应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