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家出来,右夫人就看到一个很是奇怪的情景。
两位从舅,一个笑容满面,甚至对着自家阿郎还有些恭敬。
这个不奇怪。
奇怪的是另一个,脸上就像是像吃了屎一样——或者说,是被某人喂了屎一样——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冯某人。
“怎么回事?”
坐到车上,右夫人就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看仲权从舅好像很不高兴?你又惹他了?”
最早的时候,仲权从舅看到自家阿郎,确实是怒目而视。
但这么多年下来,态度早就变了。
虽说是不冷不热,但终究是不再迁怒阿郎。
更绝不会像今日这般,会在这等老少欢聚祝颂的日子里摆出那副表情,败人心情。
除非是有人真惹了他。
“也没有什么,”冯大司马喝了些酒,靠到车厢上,懒洋洋地说道,“就是问问他,有没有领兵的想法。”
“啊?”
右夫人也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
这个没有办法,陪着自己的阿母,今日还有特意前来相见的一群娘家人。
再加上在这个重要节日里,右夫人就算是再不喜欢喝酒,那也是避不过去。
夫妇俩身上有不少酒气,故而让一子一女坐了另一辆马车。
倒也方便两人谈事情。
“阿郎怎么这个时候又想起这个事?”
最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试探过,但仲权从舅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决。
毕竟大汉现在与吴国是盟国,领兵就只能去打魏国,这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这也能理解。
虽然魏国那边都在传他主动投敌,但应该知道的人都明白,他这是兵败被俘。
而且还是败于冯鬼王的手下,败得不冤。
特别是关中一战后,冯鬼王的赫赫威名,达到了顶峰。
就算是让夏侯霸背萧关一战黑锅的曹叡,最终也不过是把夏侯氏的人都限制在洛阳,再无后续。
真要是按主动投敌算,家卷至少是要被流放的。
但如果夏侯霸真要在汉国重新领兵,乃至去攻打魏国,那性质肯定就不同了。
甚至会坐实他主动投敌的传言。
到时候在洛阳的家卷,说不定就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
喝了酒的右夫人脑子显然比平日里转得缓慢,听到冯某人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
“这倒也是,反正都已经逃出来了,没了顾虑,若是从舅有心,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不止。”冯大司马的酒精抵抗力要高一些,目光倒还算是清醒:
“以前懒得劝他,除了知道他有顾虑,还在于,他就算是真答应了,意义也远小于现在。”
夏侯氏举族逃离洛阳之前,夏侯霸领兵,也不过是只代表了他一个人。
但现在不一样。
如果他答应了,那就意味着,这是夏侯氏,至少也是一部分夏侯氏的人——这个曹魏最亲密的姻族——加入了反对魏国的行列。
这对于魏国的冲击是巨大的。
能极大地打击魏国士吏的士气和信心。
甚至能让他们自我怀疑魏国的合法性——连最亲密的姻亲都反对,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支持?
人心,士气,信心这些东西,平日里没事还好,看不见摸不着。
但真要有事,比如说王师压境。
阵前卸甲倒戈,后方箪食壶浆,那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冯郎君操控人心这种事情,右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但见她有些醉态可掬地点了点冯大司马:
“巧言令色啊,冯郎君!”
对于自己的从舅来说,许昌那边,才是魏国正统。
更不说夏侯氏在魏国的族人,现在基本也是在许昌那边。
无论是帮亲还是帮理,自己这位从舅,都断然没有支持司马太傅的理由。
但不幸的是,对于魏国来说,越来越多人,认为司马太傅比曹大将军更适合辅政魏国幼帝。
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什么巧言令色?你没看到他那个脸都拉成什么样了?我真要巧言令色,他至于这样?”
冯大司马闻言,大是不满,只是他看到右夫人一脸的醉意,又是“啧”了一声。
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倒是右夫人,喝了酒之后,倒是与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样。
她靠过来,问道:
“阿郎这么一说,妾倒真是有些好奇了,你与他说了些什么?让他恨不得吃了你的模样?”
“也没有什么,就是给他念了两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