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残云暗涌,借着昏光遮挡,陈召瞥了眼旁边的尸体,目光落在他手中沾血的剑上。
宴离淮面上仍带着那种散漫从容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抽出毒针,指腹轻摸了下针尾。
远方狼群的嗥叫和周围的喊杀声混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所有人相互厮杀的前夕。
叶星的刀依旧撑在桌上,未动分毫。
他们在那一触即发的僵局中深深凝视着对方,像是直到此刻,才真正认识这场棋局里的对手。
“……整整两世,大家互相算计了这么多回,”宴离淮靠在窗边,向窗外稍一歪头,懒洋洋地感慨道:“但其实,只有此时此刻,才算是最令人期待的一场赌局。不是吗?”
陈召左手微动。
下一刻,寒风推开云浪,月光透过血窗隐约落下一束斑驳的光影。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寒光自光影中一闪而过。陈召偏头避闪,在毒针擦着脖子掠过的同时勾起长剑,紧接着——
哐——!
长剑与弯刀急遽相撞,迸发出刺耳铮响。宴离淮狠压刀锋,生生将陈召逼退了半步。窗外的凉风卷着沙砾零星敲击着刀身,他看着那一寸寸下移的长剑,在锋刃将要贴近陈召前颈的一瞬,又猛然撤力,闪身避开了刺向腰腹的短匕。
“……拿着它多危险啊。”宴离淮目光落在陈召被血染透的手上,说:“万一伤口不小心沾到了药毒的话,可比在密室里受刑还要痛苦百倍。”
陈召在那间隙里稍吐出一口气,五指逐一收拢,再次握紧了剑柄,“看来二公子的确对这种毒深有研究。”他像是好奇地问:“这东西毒发的速度有多快?”
话音刚落,月下的两道黑影再次悍然前冲,像是深林里庞大的猛兽。刀锋在每一次撞击中爆发出嘶吼般的铮鸣,又在交错间迸射出刺目的火星。
宴离淮的力量远比看上去更加惊人。
陈召的虎口在接连的攻势下被震得发麻,连带着受伤的手臂都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一连数天的重刑和方才与守卫的缠斗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但宴离淮没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陈召后退数步,血水在靴边溅开涟漪,他觉得此刻的宴离淮就像开始扑食猎物而紧追不舍的毒蛇。他与那些守卫不一样,勾爪对他来说只是用来隐瞒身份的工具,而刀剑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就像密室里画像上的那些人一样。
陈召在短匕再次扑空的瞬间猛然架住弯刀,他看着宴离淮的神色,轻声地问:“达到画像上那种皮开肉绽的程度的话,需要多久?有一刻钟吗?”
宴离淮动作微顿,就在那一瞬间的破绽里,陈召顶开弯刀,短匕陡然一转,在宴离淮只能避闪药毒的空隙,长剑直逼宴离淮的喉咙。
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宴离淮在后退时带倒了小几,那地上的人皮曲谱早已被鲜血溅得不成模样。他背靠在墙边,抬手摸了下缓缓渗血的肩膀。
陈召瞥了眼发颤的手腕,刚刚宴离淮狠压着他臂上的刑伤,险些让他短匕脱手。他倒吸了一口气,继而扯出一个笑容,说:“……果然,和我猜的差不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远方的琴音压制着狼群。密室里,余陵颤抖地抽出守卫腰侧匕首,抬起头,看向远处背对自己的陈召。
陈召用拇指揩去脸侧血迹,说:“等到楼下那些人看到一具皮肉皲裂的尸体时,会是什么反应?”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叶星,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伤口钝痛的颤抖,“甚至不需要世子亲自过来,你们那些试图反抗世子的戏码就已经玩完了。”
叶星仍靠在桌边,锋利的刀身归隐在阴影里,她就像是这场豪赌的局外人,只是冷淡地看着这一切。
“……当然,这的确是一种能让大家就此重生的好办法。”宴离淮也跟着微笑起来,说:“只可惜,你不敢那么做。”
陈召握紧长剑,稍微后退了半步。
“很遗憾,不是吗?”宴离淮说:“这一世走了那么长的路,得到了太多前世从不知道的情报,如今希望就在眼前……或许只要再坚持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宴知洲就会踏进这座客栈。但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哪怕宴知洲已经走到了这间屋子的门口,你也不可能活着见到他了。”
“而就算你见到他,他也不可能再去当你的‘救命恩人’了。他只会把你归类为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然后轻飘飘地抹杀掉。”
陈召的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宴离淮迈步朝陈召走去,伤口的血珠沿着袖管滴答坠落,他的声音依旧那么轻慢从容。
他笑着说:“你深知活到最后的人不可能是你。所以,你只能将自己置身棋局,把自己当做一颗拖延时间的棋子,只要你的人成功杀到这里,看到了我们三人的存在……”
远方狼群再次发出暴怒的长嗥。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在那琴音与厮杀混合的喧杂里,慢慢地说:“到那时,你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作为一颗棋子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陈召已经走进了死局。就像宴离淮说的那样,尽管他从未想过就这么功亏一篑地推翻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