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常年累积下来的消毒水味,哪怕到了偏僻的角落,也依旧浓郁。
沈星洲靠在安全楼梯的楼梯扶手上,两条长腿交错着,双臂抱胸,歪着头看站在他对面一步之外的楚清歌。
看了一会,沈星洲笑了,别开脸,“其实之前我一直不懂,裴景安为什么就是揪着你不放……”
沈星洲默了两秒,没听到楚清歌的反问,有些奇怪,“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说完。”楚清歌揣在口袋里的手握了拳,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沈星洲忍不住笑出来,抚掌道,“这一刻我倒是有点明白了,你可是越来越像他了。”
“……”楚清歌眼睫颤了颤,“沈医生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
“景安应该没跟你说过,他妈妈究竟为什么会对你有这么多成见?”沈星洲的话成功阻断了楚清歌要离去的脚步,“巧了,那段时间他正巧在代理我的案子,我与他聊过几次,倒是大概有些了解。”
楚清歌回身,扎了根一样站在沈星洲面前。
“你们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沈星洲上下端详了楚清歌一番,失笑道,“一个赛一个的不会说话不会解释,又一个赛一个的有行动。”
沈星洲没有再吊着她,医学生说的话没有什么波澜起伏,一切说起来都是那么平淡。
“如果你上网查过我的话,你应该了解,当年我在医学界,也算是小有名气。”沈星洲语气轻浅,像是夏日里从林渊里缓缓流出的溪流。
实际上不只是小有名气,沈星洲当年是整个医学界看好的新星,是有望接医学泰斗的衣钵,名入史册的医学天才。
可是一场事故,让沈星洲的头脑神经受了损害。控制手术刀的手从此再也回不到巅峰状态,会有细微的颤抖,只这一点,曾经只有他和他的老师能做的手术,他便再也做不了了。
可是事故的发生是在医院之外,监控没有那么完善,安保也没有那么齐全,甚至重伤之下,沈星洲也不能确定那个夺走他一双精巧绝伦的手的犯罪嫌疑人,到底是谁。
这场故意伤害的事件当时轰动全国,警方立刻开始立案调查,可是受限于当时的环境,查了半年也只能勉强查出,大概率是他的某位患者,因为不满意手术的治疗效果,所以尾随他,并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对他进行了报复。
这个调查结果一出来,更是将当今社会下本就危如累卵的医患矛盾推到了最高峰。
被抓到的犯罪嫌疑人拒不认罪,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对沈星洲动了手。沈星洲自己也对这个患者有些印象,似乎不是那种会因为治疗结果不符合想象就举刀杀人的亡命之徒。
可是沈星洲同样没有证据,舆论已经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听不得一丝反对的意见,坚决要将那人严惩。
裴景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临危受命,做了那人的辩护律师,也在公众的指责声中,站在了沈星洲的对立面。
沈星洲记得那段时间的裴景安,常常熬红了眼睛,桌上的黑咖啡买回来没多长时间就见了底,现场的勘验报告都要自己到现场一点一点亲自比对。
舆论已经铺天盖地,裴景安的信息是公开在君同律师事务所官网上的,那个案件的代理律师信息也是公开的,网友很快就找到了裴景安的就职信息。
具体后续是怎样的狂风暴雨,沈星洲不得而知,只是知道裴景安自那以后,关闭了自己所有的公共社交平台,那些用来普法的账号也都交给别人去运营,裴景安最多只是审核一下里面的内容正确与否。
“他……”楚清歌此时回想起来,才发现这几个月里,裴景安将他所有的账号交给她,里面却连一个年轻人常用的公共社交平台都没有。
上学时候意气风发要将普法作为终身事业的少年,终究还是被滔天的巨浪打压,埋进深不见底的汪洋里。
“他这样的人,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定会拼尽全力不计后果地去做,”沈星洲把话接了下去,“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放弃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楚清歌问。
“大约是你毕业典礼的那段时间。”
“……”
沈星洲看着楚清歌的欲言又止,笑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
“因为那段时间,他只有提起你的时候,才算是有点笑脸。可是你毕业典礼的那天,跟他提了分手,”沈星洲顿了顿,“在你再次出现之前,我再也没见他笑过。”
沈星洲想起那天的裴景安,还是有些唏嘘。
那天下午他照常去了裴景安的办公室,天光晦暗,裴景安手中还有一截没有燃尽的香烟。
沈星洲挑了挑眉,走到窗边,打开窗散开满屋子的烟味,“之前从来没见过你抽烟。”
裴景安没说话,只是把烟嘴放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