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得了什么尚方宝剑，张梁趾高气昂地拽开会见室的门，扬长而去。
黄图觑了一眼两名警察，又觑了一眼挡在楚清歌面前的裴景安，额前冒出两滴冷汗，什么都不敢说，佝偻着腰退了出去。
顺手还帮会见室的人带上了门。
会见室的一张桌子如同楚河汉界，两边阵营泾渭分明。
“裴律师，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在办案，不是能让你随便逞英雄的时候！”老警察开口，话语掷地有声。
“您不用吓唬我，”裴景安双肘支在椅子的两边扶手上，十指指尖相触，似笑非笑，“办案这件事情，我未必不如您熟悉。”
“你！”年轻警察更沉不住气，听了这有些不敬的话一拍桌子，虎目圆睁。
“您不用生气，”裴景安扫了他一眼，视线仍是落在老警察身上，“楚清歌毕竟是我名下的实习生，我有义务保证我手下员工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如果二位在事务所都能对她动辄呵斥，我凭什么相信到了你们的地盘，你们不会对她做出更过分的行为？”
“小江，坐下……”老警察在裴景安的注目下一笑，苍老的手拍了拍身边年轻人的肩膀，眼神与裴景安交锋，笑呵呵的，“裴律师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接到有人举报，请楚律师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而已，当然是不会为难楚律师的。”
“有人举报？举报人是谁？”
“这个我们就不能透露了，”老警察神色不变，“不过裴律师应该知道，依照我国刑事诉讼法，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时候，除了犯罪嫌疑人本人之外，其他人是不能在场的。”
“您又打量着蒙我，”裴景安还是一派轻松的笑意，“楚清歌在此之前从来没和张蓉接触过，也从来没有去过张蓉所在的Y市。如果您仅凭一个举报就能将楚清歌打成犯罪嫌疑人的话，想必也不会给我机会让我和您在这里周旋这么久。”
老警察的脸色变了变——
的确，之所以此刻还坐在会见室里，不直接把楚清歌带回警察局，就是忌惮裴景安。
他们手上关于楚清歌的证据的确不多，除了那个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举报电话，说现场发现的证物和楚清歌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证据能够指明楚清歌和张蓉的那起案件有关。
甚至举报人也没说“某种联系”究竟是哪一种联系，也因此，他们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楚清歌口中，诈出楚清歌和现场的这条项链之间的关系。
听到楚清歌说“故人”，两名警察才产生了楚清歌可能真的和这个案件有联系的想法，想把楚清歌带回去——毕竟楚清歌这几个月也是名声在外，警察看律师，总是觉得对方格外狡猾，生怕自己晚一点抓人，线索就会被这些狡猾的人销毁掉。
可是裴景安不一样，他是局外人，有些事情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一旦裴景安要对他们执法中的不规范提起诉讼，处分下来，也够他们喝一壶。就比如——
“两位既然要秉公办事，那就一切依照程序来，”年轻的刑辩律师微微抬起下巴，“两位想对楚清歌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可以。但是先说清楚，想采取哪一种刑事强制措施？拘传？取保候审？监视居住？拘留还是逮捕？”
“能不能拿出证据证明，楚清歌符合上述任何一种的条件？能不能拿出相关部门的审批核准文件？”裴景安微笑着，五官线条锋利逼人，“如果都拿不出来，两位凭什么觉得，能把人从我面前带走？”
“裴景安！”年轻的警察拍案而起，瞪着裴景安，头发根根倒竖。
就连楚清歌也被裴景安言语中的挑衅惊到了，不自觉揪住了裴景安肘下的一块衣料，“景安，你别这样……”
谁都知道律师不要跟公检法对着干，裴景安这是在把战火往自己身上引。
老警察也不再笑了，沟壑分明的老脸沉下来，半晌沉沉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心高气傲，就算是常胜将军，也总会有败下阵来的一天的。”
裴景安撞上他的目光，嘴角勾了勾，“这句话，几年前也有人对我说过。”
四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电光四溅，却谁都不肯先认输。
最后老警察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瞪得发酸的老眼，“裴律师还真是个好上司，不过我得提醒裴律师一句，你只是楚清歌的上司，从法律上来说，没有任何替她做决定的权力。究竟她跟不跟我们走，不是你在这里逞两句嘴就能决定的。同样，案件后续的进展，也没有让你知晓的必要……”
“叩、叩、叩。”
三声笃定的敲门声打断了老警察后面的话。
年轻警察瞪了不动如山的裴景安一眼，负气坐下了。
“进。”裴景安连头都没回一下，
前台猫着腰进了这剑拔弩张的会议室，将一张纸递到裴景安手里，“裴律师，您要的东西。”
说完一刻也不敢多留，一眼也不敢多看，又猫着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