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用过的。”裴景安微微点头,“不过是对被告人。对于这种被害人,目前还没有用过。”
“你啊,还是心慈手软。”那律师叹了口气,“之前我就听老季说过,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对人心软。要不是因为专业能力过硬,还真不知道你怎么在这一行混下去。”
他说着,无形之中就带了点前辈的感叹,“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律师,能改变的东西是很有限的——尤其是现在的刑事官司,法律上规定的都很严格,确实是约束了法官的自由裁量权,但相应的,律师能发挥的余地就不剩多少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还这么容易对被害人心软,抵触对他们用一些质证技巧,那你的辩护空间就更小了。你想想那些被告人请你过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让你帮他们减刑甚至脱罪的吗?”
“而且有的被告人,都已经是杀过人的主儿了,在乎多杀你一个?保住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就像这个案件一样,经过我刚刚的那些质证,就算是钱明最后还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他怨恨的也只是法官他们,跟我这个辩护的没有关系,因为他也能看出来我对这个案子的辩护已经尽力了。”
那律师摊开手,对上裴景安的幽黑眼眸,“这些估计老季之前都跟你说过,我也就不跟你多说了。你现在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律师,这方面的感触应该比我要多。你还年轻,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更有影响力的大案子,到时候名震全国不是问题,得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别把太重的道德负担压在自己身上,你是个律师,也仅此而已。”
说完,那律师抬腕看了看表,匆忙把手上的公文包换了只手拎着,指指走廊尽头,“我明天外地还有个庭,得先去赶火车。”
他拿着不断作响的手机,示意着楚清歌的方向,“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找个时间出来坐坐,我看这小女娃有点你当年的模样……”
“嗯。”裴景安笑意不变,“你忙。”
那律师便匆匆离开了。
走到走廊尽头还能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我这边刚开好庭,嗯,嗯,你说……那个案件我知道,这事儿我在电话里不能跟你说,你等我明天到了,到了我再跟你说……我这边进电梯了……”
电梯门合上,楚清歌从门缝里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律师正在冲他们摆手。
裴景安转过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楚清歌拽了拽他的手臂,“你怎么了?脸拉得这么老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下巴往下拉,努力把自己的一张娃娃脸,拉成了鹅蛋脸。
裴景安手动帮她把下巴托上去,好气又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皮的你。”
“哎?笑啦?”楚清歌去扯他的两边嘴角,“笑了跟我说说,干嘛又不开心了?人家刚才说的不是挺好的?说白了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不过说得直白了一点,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裴景安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作乱,没有阻止,只是眼里的情绪慢慢变了,“你真的觉得……他刚刚说的没错?”
“……”楚清歌轻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自在地收回手,“大……大概吧……这不是我刚来给你做实习律师的时候,你教给我的吗?怎么换了个人说这些话,你就这副表情……”
裴景安还是一声没吭。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还反驳过你。”楚清歌有些怅然地笑了笑,“确实有点天真。”
“不是……”
“就像钱雷,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做了什么事儿,但是为了能够保住他弟弟的学位,他也愿意包庇杀害沈星洲的凶手。曾美也会被学校授予优秀毕业生的称号,就像三年前的钱明一样。”楚清歌说,“所以究竟什么是正义呢?所谓世人眼中的正义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能够让人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
楚清歌没有答案。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我们代理的案子。”最后只能转移话题,“天都快黑了,我们赶紧回去。今天在这里为了不相关的人耽误了一天,明天还有好多工作要做。”
这个话题转得太突兀,以至于楚清歌自己都觉得心虚。
但她不敢对上裴景安的眼睛,只能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拉着裴景安往外面走。
裴景安被她扯着衣袖,慢悠悠跟上她的步伐,相比于楚清歌梗着头往前冲的架势,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却也没有叫破楚清歌此时的矛盾。
那句“大概吧”,是楚清歌下意识在他面前保留的最后一分迟疑。
直到身后有人喊住了他们,“裴律师、楚律师。”
楚清歌才顿住脚步。
回身看到那几个小孩站在一起,怀里有一束漂亮的向日葵。
还是以曾美为首,几个小孩在后面悄悄用手捣着曾美的脊梁骨,推着她往这边走。
“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