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学法的人来说是很容易理解的,为什么教唆犯往往被定为主犯,就是因为他勾起了其他人的犯罪动因。
但这些对于孙舟来说显然不容易理解,于是他换成了更生活化和具体化的例子。
“举个简单的例子,以赌博这个行为来说,开设赌场的人未必有下场参与赌博的人赚的多;喊别人去赌博的人,也未必有被喊着去赌博的人赚的多,但这些并不影响其成为主犯。所以以盈利了多少来撇清警方对于你是主犯的认定并不现实。”
也许是裴景安不笑的时候表情实在过于严肃,孙舟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裴景安这才接着往下问,“你说了这么多,你参与了哪些?”
“我?”孙舟被拷住的那只手,艰难的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着,食指指向自己,“我就是听说他们要找人要债,跟着他们去找的那个人,这我承认。但我这充其量也就是寻衅滋事,再严重点判我个故意伤害。但后来我把人塞上车以后,我看车里坐不下了,我就没去,后面的事我一概不知情,也不知道那个人没有欠债,都是苏祥编出来骗我的。这事从开始就不是我搞的,我就是跟着去凑个热闹,结果你们现在跟我说,苏祥他们都是从犯,我是主犯,要给我判最重的刑,那我肯定不能服气。”
“也就是说你不认罪认罚?”裴景安往后翻了几页,“其他人都已经认罪认罚了,只有你没有认。”
“认罪认罚?他们当然认。”孙舟嗤笑一声,掰着手指头跟裴景安算,“苏祥,他策划的这事,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一万多块钱和值钱的东西全都进他腰包里,他还把人家杀了,最后判定他是个从犯,就算不让他以命抵命吧,是不是也得判个无期徒刑?最后判决结果出来十一年三个月,换你你认不认?”
“跟苏祥一起的那个家伙,说他情节不严重,普通刑幅度内顶格给他判了个六年,没给他往十年以上量刑,都杀人了,才判六年,你说你认不认?”
“我就是个去帮腔的,现在跟我说我是主犯,要给我往无期了判,我怎么可能认?!”
就连说这些话的时候,孙舟看起来都是心平气和的,只是微微晃动的头暴露了他的不甘。
忙着做笔录的楚清歌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孙舟毫不畏惧的和她对视。
裴景安还是平平静静的,突出一个无动于衷。
大概是见的当事人多了,所以现在遇见什么样的都觉得不稀奇。
“虽然你不愿意认罪认罚,但我还要跟你强调一下,”裴景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般来说认罪认罚以后,可以在基准刑的基础上降低百分之三十以下。如果你不愿意认罪认罚,如果法官不认可你的申辩理由,你最后的判决结果会比你认罪认罚的情况下得到的判决结果要重。”
“我知道,那我也不认。”孙舟说,“他就算是判我个十年八年,我就申诉十年八年。不是我干的,我肯定不认。”
裴景安没再多说什么。
他靠在椅子上,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这位是楚律师。”裴景安说,“接下来由楚律师根据笔录问你几个问题。”
孙舟的视线定在了楚清歌身上。
楚清歌上下滑动了几次鼠标滚轮。
现如今她在询问的过程中需要问被代理人什么问题,已经不需要经过裴景安的审核了。可今天。裴景安坐在她身边,无端的,她又想起了裴景安带她办理的第一个案件。
那时候的她还很青涩。
被打压久了,每一个问题出口之前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以至于像一只畏畏缩缩的鹌鹑。
“虽然你现在告诉我们,你只是一个不知情的去帮忙的。但是根据你之前对警方做出的供述来看,”楚清歌滑动着鼠标滚轮的手指停下了,目光从浓密的睫毛后逼视着泰然自若的孙舟,“你亲口向警方承认,这次的行动是由你主导的,目的是为了赚点零花钱。”
“我没有说过这句话。”孙舟矢口否认。
“没有说过这句话?”
“对,我没说过。”
楚清歌没见过否认自己的笔录,否认的这么坚决而又快速的犯罪嫌疑人。
“还有这一句,”楚清歌看着来之前被自己标红的笔记,“警方问这个被害人是谁找的,你回答说是你找的。”
“这句我也没说过。”
孙舟否认的时候,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问话问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无论楚清歌说什么,无论是笔录里的哪一段,孙舟都坦然的表示自己没有说过。
曾经在楚清歌眼里最具有信服力的坦然,出现在这样一个无论对什么都直接否认的犯罪嫌疑人脸上,就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怪异。
人会下意识否认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这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