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安正准备挂断电话的手紧急刹了车。
“还有什么事吗?”
“也……也没什么大事……”纪海中气十足的嗓音转瞬之间又虚了下来,“我就是想问问……要是我愿意替孙舟给被害人家属赔钱……能少判几年不?”
“……”裴景安默了默,“如果能够征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可以在量刑上进行一些争取。但也只是可以,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够从宽处罚。”
“那……大概要赔多少钱?”
“现在不是赔多少钱的问题。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这一情节,本质上是为了修复被破坏的社会关系,还有满足公众的正义情感。所以要根据这一情节对被告人进行从宽处罚的,除了要有实际的赔偿之外,被告人还要认罪悔罪,”裴景安捏了捏眉心,“但我们这次去会见,孙舟的态度是绝不认罪,认为是其他几个人诬陷他,甚至还要翻供。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得到被害人亲属的谅解,你们无法自愿协商一致,就不可能发生谅解这一情节。”
“翻供?!”看来不只是楚清歌和裴景安,任谁听到都会觉得离谱,纪海气的直接破口大骂,“妈的!小逼崽子!一天天的净会惹事生非!他妈这是死的早,不死到现在也得被他活活气死了!”
纪海又嘟嘟囔囔骂了几句,骂到最后可能是骂累了,最后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来,“那小子的认罪态度,我去跟他谈。裴律师,你看我大概要准备多少钱给受害人家属?”
“你……”裴景安有些诧异。
“裴律师你不知道,我姐对我有恩。”纪海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供孩子读书,我姐为了能让我上学,早早的就进工厂打工了。后来我上学上出来了,我姐早就嫁人了。其实我姐当年的学习成绩可好了,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至于一辈子窝在那么个小地方,最后随便找个男人凑合嫁了,后来我有了工作,我姐也没来得及享上福,就一个人匆匆去了。”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我说什么也得给她保住,要不以后我哪有脸去见她?”纪海说的很真挚,“你大概帮我问问,他们想要多少钱……”
“纪海!”纪海那边传来一阵惊呼,夹杂着幼儿的啼哭和女人尖利的叫声,“你又在搞什么东西?!那个小兔崽子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管管自己家里的事?!一年到头不沾家,回来也不陪陪孩子!要你干嘛的……”
可能是纪海伸手捂住了手机话筒,后面的骂骂咧咧听起来就没有那么清楚了。
只能听见拿着手机的纪海对那头的人烦躁道:“别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那是我姐的孩子,是我姐留下的骨肉,你说话客气一点!”
“我凭什么……他当年怎么对……我说他……”
“是,我知道他从小没有父母管教,有些事情做的不对。但我说了,那是我姐,我能怎么办?你多忍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事情不就过去了?!”
纪海那边的声音还是朦朦胧胧的。
话筒终于被松开的那个瞬间,女人尖利的哭叫声穿透手机听筒,刺入裴景安和楚清歌的耳膜。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
“裴律师,”纪海的声音低了八度,“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没关系。”裴景安拾起刚才的话题,“你说赔偿,受害人已经遇难了,只怕不是简单的赔偿能够解决的问题。”
人如果活着,就还有希望,出于后续医疗费用的考虑,如果被告人愿意赔钱,受害人家属权衡之下,或许会同意出具谅解书。
可这个案子里,受害人已经过世了。
没有了后续的考虑,受害人家属多半情况下只会希望被告人以命抵命。
这也是普通人朴素的正义观。
再多钱也换不回一条命。
纪海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声音便有些犹豫,“大概得赔多少……”
裴景安的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没说话。
“我想的是……”纪海说,“看看赔五十万,这件事能不能了结……毕竟人都已经没了,现在再纠结这个没什么意思,要是他们同意谅解,这五十万是他们净落的,我一把给他们付清。但是要是他们不同意,或者说也减不了刑,那就算了,我也就不出这钱了。”
“五十万……”裴景安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敲在办公桌上。
一下一下像打在人心上的擂鼓。
“我确实也没有那么多钱,”纪海说,“我说五十万,其实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让他少判几年,年纪轻轻的,不要让他在牢里面过了。但是要是说他们家人准备狮子大开口,我肯定也满足不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老婆刚刚的态度你们应该也听到了,我们家孩子也还小,以后少不得要花钱,五十万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减不了刑,还是得在里面蹲一辈子,那我还费这个劲儿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