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泥。 偏生江白砚声线柔和,不紧不慢:“三月初一,记得吗?” 三月初一? 混沌的记忆翻来覆去,总算意识到什么,男人瞳孔紧缩,满目惊惧里,迸出惶恐与不敢置信:“你——!” 看表情,是想起来了。 断水轻轻刺入男人侧颈,江白砚语气如常,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谁指使你们干的?” “你、你是江家的人?” 中年男人目眦欲裂:“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白砚沉默不语。 和预想中相差无几的答案。 这些年来,他寻到一个又一个参与江府灭门案的黑衣杀手,问起幕后主使者,总得来一句话。 不知道。 “我、我收钱办事,不问缘由,也不问主顾是谁。” 中年男人结结巴巴:“那人用信鸽和我们联络,从没现过身,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说着哆嗦几下,语带哽咽:“是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江家满门忠烈,我、我们……” 贴在男人颈上的剑锋没入更多,几点血珠渗下,串连成线。 江白砚没出声,端详他鲜血的目光里,滋生几分索然的兴味。 像孩童好奇观察路边的虫豸一样,江白砚也在欣赏男人皮肉绽开、鲜血涌流的姿态。 这让他感到纯粹的欢愉。 这疯子……!摆明打算杀他! 生死存亡间,为求活命,杀手的秉性被彻底激发。男人拼尽全力迅速闪身,右腿横扫。 他听见很轻的一声笑。 下一刻,大腿被剧痛吞没—— 断水斜挑,剑光泻出的刹那,将他双腿生生斩断。 鲜血喷涌四溅,男人猝然倒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 前所未有的疼痛来得排山倒海,他痛哭流涕,时而咒骂,时而求饶,到最后,已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能绝望尖啸。 “我在此地设过阵法,声音不会外传。” 白衣染血,江白砚不甚在意,好心情地扯了下嘴角。 殷红液体接连滚落,轻响嘀嗒。 他看向男人的眼神里毫无慈悲怜悯,长剑轻挑,居高临下。 似炼狱恶鬼。 “接下来,”江白砚温声道,“刺哪儿好?” * 解决这个男人,江白砚只用去一盏茶的时间。 中年男人身为杀手,仇家多不胜数,不可能查到他头上。 更何况,江府灭门乃是悬案,除却江白砚这个亲身经历者,没人知道男人参与过那场屠杀。 他没留线索,为不引起旁人怀疑,在死去的男人家中洗去血迹、换好一模一样的衣物,轻易脱身。 抵达施府,已近子时。 他的院落死寂无人,黝黯无光,推开 门, 是木门朽败的吱呀声。 待点燃烛火, 火光溢散,才终于多出亮色。 江白砚凝眸,无声注视烛火。 杀戮时的浅笑荡然无存,面上唯剩空茫死寂。 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如同生满杂芜的草,长在烂泥里。 他始终查不出真相。 与多年前无能的自己如出一辙,时至今日,他依旧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 似是烦闷,又似对自身的惩戒,江白砚伸出左手,覆上右臂的刀伤。 杀人带来的快意潮水般褪去,他迫切需要些什么,发泄疯狂漫延的自毁念头。 这次的力道比前几回更大,指尖摁入开裂的伤口,探进血肉。 鲜血比皮肉滚烫。 江白砚想。 冬夜极冷,流下更多血,会不会更暖和? 血腥气充斥卧房,他因剧痛轻轻喘息,冷汗淌落,在颊边划出苍白的弧。 炽热的血液沾染满手,分明是温暖的触感,江白砚犹觉不够。 四肢百骸满盈剧痛,空虚感却愈来愈浓,像被蛀虫蚕蚀殆尽,变成空空的壳。 他本就是空壳。 莫名地,江白砚想起醉酒那夜,施黛抚过这道伤口的瞬间。 是与痛楚不同的感受,羽毛般掠过,让他得到古怪的满足。 施黛。 他心不在焉地想,她如今,大抵在和爹娘一同吃糕点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