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玄应沉默了。
阮清见他默然不语,心中忧虑更甚。
哪怕玄应现在无法动弹,陈阿多一直昏睡,她亦可以直接出鞘,打上伤这两名赶鬼的大汉。
可是打伤以后呢?
不知道他们下的是什么药,板车上拉了这么多人,也唯有玄应清醒过来。假若这药效果如此厉害,打晕两名大汉之后,玄应若还是无法动弹,到时又该怎么办?
假若化出人形去救下玄应,她便要再次陷入沉睡,不知道多久会醒来……倘若玄应真染上病,她也无法照看一二。
阮清心下焦急着,忽听玄应道:“别急,按兵不动,先看看这药效多久能过去。”
“好。”阮清应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交谈完没一会儿,玄应昏昏沉沉中再次陷入沉睡。
直到被剑灵唤醒——
“阿朝?阿朝!”
“嗯。”玄应浑身发软,不过四肢麻痹的症状倒是比先前好多了。
“他们走了,刚走了不久。”
“这是哪?”
“他们两人进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座界碑,碑石上刻着‘无人之地’……
“还有,进来这里的时候穿过了一片荒地,那里雾障很浓,有些诡异,肉眼几乎辨不清方向。但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一路直直地进来,没有任何迷失方向的担忧,将板车上的人全扔在了这里。
“扔下人之后他们就走了。对了,阿多哥在你左手边不远处。他们走了之后你还没醒来,我便在近处转一圈……这里看起来,是个乱葬岗。”
阮清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乱葬岗”——
横尸遍野。
在新鲜的尸体、还有微弱气息的活人之下,层叠着无数腐烂的、残缺的、看不出原貌的尸体。
假如在此地行走,要想不踩到尸体,难。
一处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偶尔露出一小块土地,土壤也被浸染成深红色。
玄应听见剑灵的话一愣,“乱葬岗?”
原来……所谓‘赶鬼’便是将染了病的活人捉了丢到乱葬岗来。
这就是瑞城里,那说书先生口中的“疫病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便是天玄以血酒作引,玄尘师兄用性命换来的“福泽众生”?
玄应的心底涌起无限的悲凉。
紧接着是滚滚而来的愤怒——天道,何曾护佑众生!
玄应咬破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
他试着活动指尖,又不断运转元气,冲击被药物麻痹的经脉。
指尖触碰到黏腻的血,鼻尖充斥着血腥味儿、腐臭味儿。
但他心无旁骛地运转着元气。
要靠着元气逼出血液里的药物,一寸寸打通被麻痹的经脉,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需要强大意志力的事情。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会伴随着强烈的痛苦,如同一次次抽干血管里的血液又灌满,一次次切开麻痹的经脉又愈合。
玄应重重咬着牙关,双目紧闭,冷汗从额际流下,浸湿了鬓发,在耳廓的低凹处汇积成一个小水坑。
躺在尸海之中,他的面色比身边的尸体还要苍白。
不断在痛苦中迷失,又不断用痛苦来逼迫自己更清醒。
在漫长的痛苦中,他忽而察觉一道源源不断注入身体,小心翼翼护住自己心脉的元气。
那道元气并不温暖,泛着冷气,但却纯粹到极致。
那不是属于他的元气,却与他如此相合,在他体内缓缓流动,就像是他自己的。太过契合,以至于他现在才察觉到。
是属于玄清剑的元气。
那一夜在雪地里,他曾感受到过。
心底的茫然不安顿时散去许多,玄应更加专注地运转着元气。
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是有玄清默默护着他。
他一定会站起来,他会带玄清走出去。
也会带陈阿多走出去。
走出乱葬岗,走出雾障。
他要回到天玄山上,回到通天台前,阻止更多的人像玄尘那般了无意义地死去。
他虽然已经向天祖许诺,要做天祖的信徒,但着并不代表着,他不能改变天玄。
他不知道什么样才是正确,但他知道,现在的世道,把人逼作野兽的世道,把病人当做尸体丢弃的世道,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道”的世道,这样的世道,一定不该是正确的。
乱葬岗中雾霭弥漫,不辨天日。
不知过了多久,尸海之中,忽而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人。
面色惨白,眼瞳清亮。
是一个单薄的少年人。
他负着一把雪亮的长剑,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一步一步,在这尸山血海中行走。
天色渐渐昏暗,迷雾中似有鬼影幢幢。
不远处传来尖锐的指甲剐蹭声。
玄应停下脚步。
无人之地哪里会有这种奇怪的声音?
他屏息侧耳,意欲捕捉黑暗中一切微小的响动。
指甲的剐蹭声之下,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吞咽声。
“阿朝,”凭借着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