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让娜的疯女人依然怒视着对面的男人,坐在地上往后缩了缩,把怀里的木头抱得更紧了点,生怕他会夺走她的孩子似的。
而沙威的大手无力地落了下来,戴着帽子的黑色头颅垂向地面,两次深呼吸后又抬起:“让娜,我很抱歉。”
艾潘妮在后边听得莫名其妙,督察先生竟然认识疯女人?他道什么歉?总不会因为他是那死孩子的父亲吧……?想到这里,女孩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拼命摇头把这扯淡的念头甩出脑海。沙威这家伙虽然毛病不少也毫不善良,但在个人道德品行上绝对没得指摘,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一个恼火的嘶哑声音,叫唤着疯女人的名字。沙威用警棍拄着地站起来,和艾潘妮一起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形容猥琐,浑身酒气的小老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上前拎起疯女人的领子,将她硬从地上拖了起来。
“贱货,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害我好找,赶紧跟我回家去……”
老头边骂边拉扯时,一声充满警告意味的咳嗽从旁边响起,他睁开浑浊的小眼睛,马上变出一个狡猾的笑脸:“啊,督察先生!您怎么来这边了?呃,您看见了,我女儿脑子不好,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是吗?”沙威危险地眯起了灰眼睛,下巴向街道远处努了一下:“那么跟你一起来的那位,是什么人?”
艾潘妮顺着灰色的视线望去,一个戴着平边帽,衣着花哨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街口,感受到沙威的目光后,正心虚地往后退缩。
“他、他是我的……朋友,来我家做客的!”老头手里扯着他女儿,而她不停地扭动挣扎,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叫声:“我到家发现闺女不见了,就出来找。现在找到了,我们这就回家!”
说罢,老头拖着疯女人往街口走去,就在他们快要拐进小巷子时,沙威沉重的脚步追上了三个人:“朋友是吗?很好,那么我想请问一下这位【朋友】,您能告诉我这位老爹和他女儿的名字吗?”
老头和中年男愣在原地,后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头则气得直叫:“督察先生!我一没犯法二没闹事,您凭什么要查我?!”
“谁查你了?我是在例行询问街区里的可疑人员。”沙威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阴森的目光盯着中年男的脸,语气平静地继续发问:“请您配合警方的工作,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另外也请您留下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沙威还没说完,中年男脸上已经淌下汗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算了老爹,我……我看还是改天再来拜访吧!”
随后中年男人拉下帽檐,转身逃跑似的快步离开,将老头的挽留声抛在身后,转眼就消失在另一个巷口里。矮小皱缩的老头愤怒地瞪着沙威,憋了半天也没敢骂出口,只是咧着缺了几颗牙的嘴,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今天真倒霉!臭婊子,还不赶紧跟老子回家!”
老头拖着疯女人,一路又打又骂地钻进了巷子深处一扇破木门后,随着门扇落锁的声音,扇巴掌的声响和女人的尖叫一起从门后传来,很快就溶入了巷子昏暗的空气中,四周两三个闲坐着聊天的男女,似乎都对此见怪不怪的样子。
艾潘妮大气都不敢出,虽然只能看到背影,可她觉得眼前的督察先生全身都流溢着肃杀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砍人。过了不知几个心跳的时间,沙威猛地转过身,如暴风般掠过艾潘妮,沿着大街飞快地走了一段后,转身钻进了另一条小巷。
瘦削的女孩想都没想,立即小跑着追了上去,她就是有种感觉必须跟着他走,否则……否则会发生什么?她其实心里完全没谱,只是被直觉和本能催动,令她追到了面对塞纳河的巷口,在阴影的边缘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小石桥上,沙威正凭栏而立,面向塞纳河出神。他的警棍夹在腋下,胳膊架在桥栏杆上,一双大手紧紧握成拳头,健壮的身躯不像往日那么挺拔,甚至可以说略有一点摇晃。过远的距离导致艾潘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总觉得,那张老脸上现在一定不会是轻松的样子。
艾潘妮抓紧肩上渔网一样的烂披肩,在正对石桥的巷口阴影里远远地看着高大的督察,心中充斥着某种奇特的感觉,丝毫没有以前的恐惧和忌惮,甚至有些莫名的期待——神奇的是,仅仅过了十分钟,上天就回应了她,桥上高大的男人转过脸,灰色的视线和她的眼睛交织在一起,令她的呼吸在那瞬间几乎停滞。
在此之前,当那双灰底带蓝的眼睛投射向她时,带来的都是恐惧和紧张,以及寒冬冰冷的风暴。而如今,即使沙威已经开始大步走来,艾潘妮也没有后退逃跑的念头,只是抬头看着高大督察的影子一步步地覆盖了自己,内心却十分平静,甚至有点微微的同情。
同情谁?同情这个凶巴巴的老条子吗?这个笼罩在贫民区上的阴影,哪里有能让她这么个小贼同情的地方?但是……
“艾潘妮,伸出你的手。”
沙威低沉平静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命令感,栗发女孩连犹豫一下都不敢,迅速伸出双手举到对方面前。几秒钟后,两枚 5 法郎面额的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