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意发现,自从纪姑娘来,他家少爷好似打了鸡血,吃得好睡得香,见人就笑,不像个感染瘟疫的病患,对于嘴不牢这事儿,居然也一个字没苛责他。
“桑意。”
那日打完水回来,正见少爷和纪姑娘一道在榻上,他非礼勿视,转身欲走,却被江亭钰叫住。
林桑意寒毛竖起,他知纪姑娘在少爷心中地位,她大病初愈又入这病窟,估摸要被训斥一顿。
“少爷?”
他走到床头,背都绷紧了。小少爷一般不骂人,但涉及心上人,不知他会有何反应,总不至于将他赶走?
纪潇睡熟了,江亭钰给她掖上被褥,抬头看向他,神色微变,抿唇眯起眼。
林桑意心头咯噔一跳,被抓住胳膊往下扯去,见江亭钰抬起修长如玉的颈,凑到他耳边,幽幽开口似有寒气飘出:“你干得好啊。”
林桑意吓得一哆嗦,差点给他跪下去:“少爷我错了!我是被逼的!”
江亭钰像是没听见,抓着他胳膊不许他跪,一双眼澄亮如洗,跟方才要死不活残一口气的判若两人。
“桑意,你干得好啊。”他又说了一遍,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林桑意:?
小少爷好像……真的在夸他。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桑意发现,他家少爷这丝抽得未免太快了些。
他喝药喝得勤快,好似那碗里是蜂蜜水,甘之如饴,一口不剩,恨不得把碗底舔一遍。
“我药呢?”
“还没到喝药的时候啊?”
还催起药来,甚是聒噪。林桑意没想到,有一日“聒噪”这词能用在他家最是娴静的小少爷身上,他连纵马骑射时也是安静少言的。
当然,这番聒噪仅限纪姑娘不在房中时,否则又是另一番缠绵病榻的可怜样。
林桑意皱着眉,用草药煮的温水一遍遍擦房里的瓶器、摆件。
瞄一眼寝榻上,他家小少爷肺都快咳出来,两眼沁红,伏在纪潇膝上有气无力地求抱求喂,喝完药要擦嘴,还要吃蜜饯。
纪潇无有不从,像宠个孩子,疼个心肝儿,纵得小少爷不像染病像瘫痪,二人缠缠绵绵的全然无视他的存在。
谁能想到,她进门前,小少爷还在翘着腿背靠软枕嗑瓜子,使唤他端茶倒水跑来跑去呢?
方才卧在榻上,披散着一头绸缎般漂亮墨黑的长发,一边磕瓜子,一边缠着他问东问西。
“你说她拽着你不放,然后呢?说些细节。”
林桑意:“然后我没办法,只好招了,接着姑娘就来这儿寻少爷你了。”
江亭钰:“我是说细节,她当时什么表情?是不是特别着急,特别担心,还掉眼泪了?”
林桑意明白他想听什么了,于是声情并茂地重复第八遍:“是啊,纪姑娘一听说少爷病倒了,那着急的,眼泪哗啦,要把食铺拆了!可见姑娘心里少爷最重。”
江亭钰笑出声,支起下巴趴榻上,低下眼默了会儿似在回味,扇了扇睫毛:“我想象不出来,你学一下?”
林桑意:“……”真的会谢。
等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林桑意松了一口气,知道救星来了。
果真见他家小少爷把瓜子罐往床头一藏,灵活得像条泥鳅,一侧身滚进被褥,把头软绵绵地一歪。
纪潇推门进来,绕过屏风,看见的是寝榻上憔悴柔弱的病美人。他鬓发散乱,呼吸孱弱,颤巍巍睁眼看见她,轻哑喊了声“潇潇”,眸底盈着一汪清碧的春水。
“不是好些了么?”她赶紧上前,把人搀起来,担忧地摸了摸额。
江亭钰乖顺地依偎过来,环住她的腰,仰起脸索吻,纪潇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嗅到淡淡的瓜子香。
“你吃炒瓜子了?”
他睫羽轻扇,眸色清澄如山野溪水,软声:“嗯,桑意方才吃瓜子,我没忍住嘴,尝了一颗。”
纪潇搓搓这小可怜的脸颊,“下不为例,好了再吃。”
他埋在她怀里应声:“好。”
林桑意:“……”
他收回前言,小少爷这段位比老爷高得多了,去宫里当个祸国殃民的妃子都绰绰有余。
*
初春日光暖融,寒冬过尽,海棠顺着窗口垂下,探出明艳秀丽的瓣蕾。
清河客栈的厨房时时忙碌,做饭煎药。伙计都已遣散,作为疫病隔离地带,官兵接手了这座客栈,汤药和饭食都有专人送来,厨房只有纪潇在用,她亲手煎药,给江亭钰开小灶做营养餐。
但人总是会眼馋的,香味总从那厨房里飘出,一来二回,官兵都好奇起来,终于在某次纪潇端着砂锅出来时,叫住人,凑上去一看。
细腻浓白的鱼羹,老母鸡熬煮的高汤作底,鱼肉成丝,一瞧就嫩滑软糯。
鱼羹里配以火腿丝,花菇丝,冬笋丝,鲜美营养。蛋花铺开一层好看的金黄色,葱花如碧玉点缀,一碗砂锅鱼羹配料丰富,色彩鲜艳,煮得又软又耙,宜于病人入口。
头先拦她的官兵咽了口唾沫,笑着:“姑娘有眼光,你家郎君更有口福,真真是登对。”
纪潇也不否认,礼貌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