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郁城
郁城战乱,可城内百姓仍要生存,越是在这时,食物和药品越是稀缺,郁城封锁了城门,严禁任何进出,然而人是铁饭是钢,病了痛了得有药方,故而商贩和大夫变成了通行城内外的唯二身份,留守的暗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许了。
“郁城胡家药铺的老胡头是神医谷以前的弟子,他平日里常在郁山种药采药,熟悉郁城周围的山道,我已经送信过去,他会在城界接应我们的。”榕桑交代道,“公主便同我化成是他的药童,我与你身形瘦弱,扮作药童不会另人起疑。”
王如意见他此时已经摘下了纱笠,换上一身粗布衣服,看起来像是寻常人家十几岁出头的少年,断然无法将他同什么昆仑山人联想到一起。
只是他这张脸仍旧白得吓人,好不违和。
“你等会儿。”王如意回屋拿了些脂粉,“天天爬山采药的,哪儿能有像你这么晶莹剔透的药童。”
她一顿操作,晶莹剔透的榕桑立刻灰头土脸。
妆罢,她也给自己脸上来了一顿,成了位土里土气的柴火妞儿。
“公主好手艺。”阿潭在一旁拍嘘道。
“不过榕桑,”王如意问出了心中所惑,“你不守贞了?”
榕桑仿佛是脸红了一下,但王如意给他的胭脂上得太深,让人看不大出了。
子夜时分,二人在城界与那老胡头碰了面,随着他采药的路线爬着钻着前行。
行至山间,突听耳边轰隆一声巨响。
王如意吓得浑身一颤,倒是榕桑沉稳十足地将她护在了身前。
王如意心中意外:这小男孩儿还挺靠谱。
老胡头:“别怕,郁山这阵子便是这样,怕是他们打来打去,得罪了山神,山神就要降祸了。”
头上掠过一群惊鸟,在黎明前黑茫茫的天空上,只闻声,不见形,却在飞过如银盘般的月亮时,方能显出踪迹。
个把时辰后,他们终于从城门残桓的洞中偷潜入了城,月光之下,城内一片萧索。
“我记得阿潭说,这郁城曾经繁华热闹得很。”王如意看着周围残桓道。
老胡头:“打仗的日子,哪还会有什么繁华?”
王如意:“怎么会残破成这样?天祈不管吗?”
老胡头:“天祈不过是把郁城当成战场罢了。郁城百姓大都是西戎先民,南疆客商,或是逃难来的贱民,镇南关的城墙后面,那才是真正的天祈。”
王如意脑海中突然响起上辈子李时年说的那句话:“征战苦百姓。”
“这些本都是旺铺,曾经人声鼎沸,现在不行了,一打起仗来,有钱的早就逃命了,只有这穷人,跑都没地方跑,只能守着自己这破瓦烂墙,盼着战争早日结束,日子能再回到往常。”老胡头感叹道。
“那你怎么没走?”王如意好奇问。
榕桑开口替他答了:“老胡头是菩萨心肠,郁城遭难,他是不会走的。”
老胡头摆摆手:“少主你莫要折煞我老头,我就是岁数大了,走不动了,要是年轻些,肯定跑得远远的才好!”
二人随老胡头来到了他的医馆,门口破破烂烂的招牌依稀能看到半个药字。老胡头才推开门,里面就传来了三两人哼哼唧唧的□□声。
“他们都是被烧伤的,前几天南疆人突然来,踩了埋下的火石着了火,他们几个运气不好。”老胡头解释道。
周围还有几个面容可怖的人来回行走,似是医馆里的帮手。
“他们是打仗之前在那场大火里被烧坏了脸的,人是活了,可是脸救不回来了,就留在我这里帮忙照顾病人,也只有在我这儿,没人会嫌弃他们了。”老胡头道。
王如意小声在榕桑耳边低语:“你发没发现奇怪的地方?”
榕桑摇头。
“他们都是穷人,对吧?”王如意低声问道。
“自然。”他们岂止是穷人,他们是世间最苦的人。佛家说的人生八苦,汇合在一起熬个九九八十一天,方才能形容当下他们的万一。
“穷人还会有心情戴首饰?”王如意对这方面异常敏感,屋里的每个人,脖间或是腕上都缠着一条编法特殊的线绳。
榕桑起初并没有发现,那线绳已经脏污得和他们褴褛的衣衫融为一体,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你管这破绳子叫首饰?”
王如意:“我小时候买几分钱一根的玻璃丝编手链,我编的样式全学校的人没一个能学得上来,当时那就是我们那里最值钱的首饰。物以稀为贵,只要稀,材料不见得重要。”
榕桑听不懂她在乱说什么。
“我的意思的,他们这绳条的模样虽然不能叫首饰,但是这么精巧的编法纹路,说是首饰一点也不为过。”
榕桑:“许是保平安的吧。战乱当头,也许是用来保平安,也许是用来……辨认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