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委婉,王如意也懂了。这里的人不是病死老死的,是被烧被砍的血腥死法,因而很难保证能留有全尸。那这条布绳,就是他们用来给自己换个坟堆的信物,见到了的就互相埋一下,深浅都行,总好过曝尸荒野。
二人看着这医馆的景象,良久未言。
直到老胡头示意一切准备妥当,榕桑才仔细交代道:“一会儿老胡头叫会叫一帮乞儿过来,你我同作乞儿打扮,我同他们混到一起,前去尸体堆处辨认,你在后面和老胡头一起,莫要上前,若是世子不在里面,那我们便在这里多待两日,再做打算,若是世子在里面,今晚趁夜深,我们便原路返回清郡。你清楚了吗?”
王如意点头。
“如若我暴露了,老胡头会照拂你,送你离开郁城。你放心,我就算是暴露,也会把那尸体堆里的人看清,若是我喊有,便是见到了世子的尸体,若是我喊无,便是没有,只是有一样,你绝不可上前暴露身份,必须听老胡头的安排,回去把消息告诉王爷,并且嘱咐王爷,在我师兄醒来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王如意拉住了他:“你叫我来,不是叫我帮忙,是叫我来兜底的?”
榕桑:“你这么说也没错。”
“你不能去。”王如意拉住了他,“你跟我,还是我去更合适。”
“你又不会武功。”
“我还是个女人呢,这两点凑到一起,对于天祈的暗线来说,我才是最不可疑的人。就算是被抓到,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王如意解释道。
榕桑低下了头,道:“你生得太美,你去不妥。”
王如意来这儿这么久,第一次被夸得如此真心实意,顿时笑意盈盈:“弟弟,你放心,变美和变丑,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我还是不能让你去……”榕桑仍旧不肯,“你知不知道被抓住后会有什么下场?”
王如意攥住了他的手,认真道:“我相信你会来救我的,你也一定有法子救我。”
榕桑愣住。
“可要是你被抓住了,我可没法子,”王如意道,“我对穆乾比你熟悉,尸体堆脏污,你未必能把他认出来。况且,他是南疆的世子,他若是死了,南疆必战,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该由你一个西戎人决定。”
榕桑眼睛垂了下去。
南疆和天祈都是屠戮西戎导致西戎灭国的刽子手,他一个西戎圣祖先民的后人,按理是应盼着南疆和天祈越乱越好。
王如意实则自己也留了心眼,穆乾没有死,她必须亲自确定这件事。
“我的身型比你更像小儿,更难被发觉,一旦发生意外,我们可让那帮小儿耍懒泼皮拖延住敌人,你在后边便可以趁机出手救我,这样一来,我们双重保险,远比把所有筹码都放到你一个人身上稳妥,如何?”
榕桑见她执拗,终是被她说服。
他西戎人的身份,让这件事不再单纯,纵是知道王如意计划的破绽,也不得不按照她的行事。
如若穆乾身亡,这消息由王如意说出,方能更加稳妥。
尸体摊放在城门口,像是肉铺摆摊,码得整齐,只是周围臭气熏天,蝇虫飞绕。
这几日老胡头得了榕桑的信,每日都派几波乞讨小儿前去,掏死人的布袋,脱死人的兵甲,偷死人的物件,每次都是一群乞儿轰轰上前,然后被吓破了胆再一窝蜂地吵吵嚷嚷跑回去。
城门上的暗线看惯了,也不以为意。
王如意混在乞儿中间,只在心中默念:穆乾你最好给我争气一点。
她这身褴褛打扮混在孩童中完全看不出,老胡头亦交代好,只要有动静,这帮孩子便上前缠住,助王如意脱身。纵使交代仔细,可远处城门下躲着的榕桑仍旧浑身冒着汗,后肩伤口处更不知怎的,突突地泛着疼。
他甚至有了莫名的不详感,想不顾大局现在就冲上前,带王如意离开这个鬼地方。
王如意似乎是感应到了,回过头对着他狡黠一笑,才让他的双腿又粘在了原地。
乞儿们唱唱跳跳,装疯卖傻地围在尸体堆,一点点上前。
王如意将那些尸首看得更仔细了些。
天气炎热,已经有腐肉噬骨之相,她强忍着恶心不敢表现,生怕被城楼上的人看出端倪。
“一只眼,两个鼻,三张口,四双臂,还有五个露肚脐!”孩童们念着童谣数着尸体。
王如意同他们一起左右跳动,装得疯癫,实则被这场景吓得半眯着眼,已经不敢再完全睁开。
你得看,王如意,你得看,你得看清楚都有多少人,你得看仔细,这里到底有没有穆乾。
她强迫着自己睁开眼,一个个地盯着瞅。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
”滚开!“见这回这帮乞儿这次久久不散,城楼上有人朝下面扔了石子,”一群没爹娘的兔崽子,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