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地覆:天祈与南疆要开战了。
“我陪同王爷上阵征战,月余才归,休沐当日我便跑去了春月楼看她。谁知一向不肯正眼瞧我的她却突然上前抱紧了我,她搂着我哭了一夜,原是有个姓成的将军战亡,她便以为是我了。我亦不愿征战,我亦痛恨战火,我亦畅想有一日,我和她能再次回到那片竹林里,去过曾经我没有好好珍惜的快活日子,只是那日子必须要经历当下的征战才能实现。我同她讲了我的责任,我的目标,只要依照王爷的计划,很快我们便会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世道,凭高瞭望时入眼处只见和乐平安,再无硝烟战火。这本该是我的职责,可她却那般自然的,把这担子也当成了她的。”
几日后,前线战事吃紧,成汝舜得令率军出发。
“你等我,等我回来。”他这般交待。
可待他回来时,一切全变了样,蕈娘子成了北王爷的暗棋。
“王爷怎能这么对她!”向来沉默驯服的成副将,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主子抬高了声调。
北王爷表情冷漠:“大事面前,儿女情长不足为道。”
便是这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的路。
深夜,他酩酊大醉闯进了蕈娘子的闺房。
春月楼的活色生香总是声情并茂地展示在世人眼前,他发疯一般地拥抱她,抢掠强夺地吻上她的嘴唇,力度之大将二人的唇齿都渗出了血意,和着血意,她温柔地承受着,忍耐着,包容着他的一切。
成汝舜将头依在她肩膀上,痛苦质问:“你怎能这样对我?”
蕈娘子只是抱着他,将心中的委屈牢牢地锁在了喉间。
他亲眼目睹匠人在她肩膀处纹上邬族图腾,每一针刺上她的皮肤,都如同刺进他心底,然而她却是那般平静,甚至为原本的黥印渐渐被遮盖而欣喜。
“你若是不愿,我会……”
蕈娘子眼神温柔:“我愿意的。”
是夜,她睡在他人身旁,门内风光旖旎。成汝舜夜夜守在门外,咬碎牙,握断筋,如同身在地狱。
成无名将令牌递给了他:“王爷有令,蕈娘子日后便由我负责。”
成汝舜还想争,却见她在旁对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似乎终于走上了同一条路,可不知却为何变得越发遥远,”成汝舜眼底的痛苦像是在撕裂他的灵魂:“然而,纵是这般仍不足够,最后,我们必须要阴阳相隔,因为……王爷需要她死。”
王如意打断道:“不,是你需要她死。”
成汝舜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却无法说出口。
“成将军,她这样做,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你需要,她选择自杀,也是因为你需要她死。那盒你送给她的大红春,被成无名下了邬族的血毒,她便是抹了那口脂中毒死的。”是孟樱儿提醒她,邬族血毒内有墨藤,遇到酸物时会变色,她方从成无名指甲内,蕈娘子的大红春里,找到了邬族毒药的痕迹,才将这块拼图拼上,她道,“可是她是知道的,那口脂有毒,她知道。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才非要跑到和你初遇的地方,和你相守过的地方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便因如此,她才能在死前笑得那般祥和吧。”
成汝舜眼眶发红:“是我害了她。”
王如意看着对面男人的深情,只觉得心里荒凉。
“你知道吗,蕈娘子寻良人放的花灯上,写了一句诗:调角断清秋,征人倚戍楼。这诗曾被我误以为是传信的密言,但这诗的本意是远行的人悠闲地看着哨楼远望,但见一片秋高气爽,山河无恙,人间长安。”
王如意想,也许这才是她真正愿意帮助北王爷的原因,不仅仅是爱人的愿望,更是一个见过人间百态后,仍对人间存有佛心的女人救世的愿望。
她的花灯并非为了寻良人,而是将心底最真切的愿望诉诸神明。
那是蕈娘子的梦想,亦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祈愿:战平,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