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陈员外府邸内,陈老夫人身患重疾卧躺在床。屋内充斥着药材的苦味,文梵音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就听到里间穿来老夫人的哀吟声,伴随着浊重的呼吸,像是从淤泥底处发出的闷鸣。
文梵音上前,帮老夫人揉捏着手臂,询问左右:“老夫人还是没有好些?”
下人摇头。
陈老夫人似乎听出来人是她,急道:“迦蓝,迦蓝怎样?”
此时迦蓝在魍魉镇身染恶疾,陈老夫人听闻自是放心不下。
“老夫人放心,他已经痊愈无碍。”文梵音出声安慰。
“郡主,听说王爷这次西征大捷,功高劳苦,圣人必是要再添王爷的封地,再升王爷的官衔。甚至,还有人说,王爷要迁府回皇城了。”陈员外转述着若水城百姓常提的闲话,小心试探:“可有此事?”
陈老夫人的呼吸暂停一拍,道:“郡主要走?”
文梵音拉住了她的手:“没有的事,我就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陈员外夫妇二人这才算是安了心,只道家常,不再聊其他。
直到半晌后文梵音欲走,陈员外才小心提起了迦蓝,道:“明日便是蓝儿的生辰,他不许我们去寺院,我们也不愿逆他的意,这有一袋他娘亲手熬的桂花糕,这时节吃来最好,能不能麻烦郡主帮忙送去?”
文梵音有些心疼:“老夫人身体这般虚弱,怎么还亲自去熬它,叫下人做便是。”
陈老夫人强撑着解释道:“他吃得出我的味道。”
次日,文梵音一早便带着那袋桂花糕到了迦蓝寺。
住持向来殷切:“郡主可是为布粥之事前来?”
“迦蓝呢?”她直奔主题。
“圣僧在晨修。”住持解释,却只看到少女绝尘而去的背影。
此时偏殿内,迦蓝正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佛经。
文梵音不管不顾地走了进来,将那袋桂花糕放到了书案之上。
迦蓝头未抬,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文梵音有些恼他,口气也带着愠意。
迦蓝不应。
文梵音自顾自道:“她病得连床都下不来,却硬是叫人扶着她,熬了两个时辰,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最爱吃桂花糕,过了这月,桂花谢了,便没得吃了。”
“花开花谢皆是常事。”迦蓝应道。
“生老病死也是?”文梵音问。
“阿弥陀佛。”迦蓝答。
文梵音道:“迦蓝,今年的桂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但是今年给你做桂花糕的人,明年未必还能再给你做了。”
迦蓝抄经的手未停:“生本是历炼,死亦是常事,世人终会去往极乐,早晚而已。”
“你当真这样想?”文梵音一脸难以置信。
这问题问得迦蓝的心乱了些,于是手上的经书便抄得失了工整。
他知自己是应当这样想的。
他亦知自己眼下,却只能做到嘴上这般讲而已。
还未等他再开口,文梵音突然换了态度,温柔地在他身侧坐下:“我不同你辩理,今日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迦蓝,你放心,陈老夫人不会有事的,我会去请世间最好的大夫,去寻世间最名贵的药材,她一定会康复的。”文梵音像是在安慰他,满满自负地承诺:“我保证,以后每年你的生辰,都会有这桂花糕吃!”
迦蓝想不通,自己是如何被她看破的。
却不知那本他晨修的经文,文梵音已经临摹过千百遍,那字迹里的混乱,外人看似沙砾入海般微小,却如海啸一样扫进了文梵音的眼中。
今日魍魉镇内一片寂静。
常年笼罩的阴霾已经成为这地方的主人,渗入每个角落,抢占着活人的生气。
若是说以往的魍魉镇如同鬼地,那今日这里便是连鬼也避之不及的地方了。
若水城百姓中,谣言传得满天飞:魍魉镇里的人全病死了。襄王下了死令,不许那些恶人出来祸害人间,便将他们同疫症一起锁死在魍魉镇内。
更有人传,就连襄王的女儿都死在了镇中,襄王为救百姓决心大义灭亲。
除了深夜时野兽的哀嚎,那地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
白莲端着药送进房内,只见屋内男人将药碗熟练接过,轻轻喂进怀中女人的嘴中。
只可惜药虽入口,却无法入喉,只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棕褐色的汤药衬得她皮肤惨白,女鬼般枯槁。
“要不我来吧?”白莲见男人满脸疼惜愤恨,不由道。
“无妨。”男人打断了她。
白莲小声道:“那王姑娘已经走了十余日,却仍旧没有她的消息,怕是郡主的解药……”
“你先出去吧。”男人并不想听这些话,皱着眉头生硬地打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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