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在三日之前便没再睁开过眼睛,他数着镇子里的活人数,病程时长,明知大限将至,却死不肯承认。
总会有办法的。他心道。
外面有数条关系网帮助她寻求解药,他亦夜夜跪在神明之前祈求祷告奇迹发生。他为文梵音织就了一张求生的网,上面布满了所有明线暗线,总会有一条路走得通,只需要有一条路走得通。
她就会有活路。
“你醒醒好不好?”他对着怀中的女人轻声道。
“等你醒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肯醒来,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男人宠溺地保证。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文梵音打趣笑她:“月亮怎么摘?你怎么好说这么大的谎?”
他柔声答:“有办法的,只要你想要,我总会有办法的。”
可他试图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真挚时,却发现她从未睁开过眼睛,亦不可能给予回应。
少顷,男人再次披上一身黑袍,于无人处潜出镇外。
白莲同许阿婆一起候在房内,许阿婆织着草鞋,白莲捣弄着药材。
许阿婆轻念道:“郡主如此善良之人,怎会遭此厄运,老天爷,怎么就不肯睁开眼分辨分辨。”
白莲头都没抬,面无表情回道:“活在这里,阿婆还会相信老天?”
许阿婆叹气摇头:“怎的我这样的老妪倒讨到了条贱命,我倒宁可中疫症之人是我,用我的贱命来换郡主的。”
白莲却突然改口:“阿婆得的是神仙护佑,该恩谢,不该贪求。”
许阿婆放慢编鞋的动作,道:“你这丫头,又说不信老天,又说神仙护佑,里外都叫你说去了。”
白莲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语,只起身勤快地去多熏了些艾草,镇子内的活人只剩下几十个,活着的远没有后山死了的多,日久霾重,非得要艾草的气味才能去一去这死人的污秽。
是夜,文梵音疯狂咳嗽。
白莲和许阿婆才睡下,便被这声音惊醒,又急忙跑了上去。
就连一直待在楼下草房内的汝统都听到了动静,跟着跑了上去。
按照魍魉镇疫民的惯例病程,染病或可拖延数日,昏迷也许再添几天,可一旦开始吐血,距离身亡便只消一两日。文梵音的命从这一刻开始,真正地进入了数着时辰的倒计时。
门轻轻打开,白莲捧着一盆带血的水,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郡主如何?”
她只摇头,不回话。
“阿婆还在里面?”汝统问道。
白莲点头。
汝统接过她手中的水盆,道:“夜深了,活我来干,你和阿婆先去休息。”
白莲感激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阵子多亏了他,这些些微重点的活计都被他抢了去,他如同不知哪里来的长工,专心地伺候起了自己和许阿婆。
次日清晨,消息才传到襄王府,文执卿便再也坐不住。
“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消息?”他厉声问道。
手下跪地请罪。
文执卿思量再三,道:“走,去一趟迦蓝寺。”
寺庙内,一向通达好说话的住持却犯了难。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回应对面小王爷的要求。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怎么,圣僧还突然见不得了?”文执卿眼神凌厉,丝毫不容他人拒绝。
住持谨慎回道:“疫症之时,自然万事都应小心。”
“你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命都不该放在眼里,疫症算什么?”文执卿步步紧逼。
住持横心道:“小王爷来得实在不巧,伽蓝圣僧闭关,眼下谁人也不见,就算是圣上亲临,也没有强逼圣僧的道理。”
文执卿懒得再同他废话,对左右摆了摆手,“既然住持不肯讲理,那我也就不废话了。来人,搜。”
住持急忙上前阻拦:“使不得使不得,小王爷在佛堂圣地,怎可如此唐突!”
文执卿上前揪住了他的袈裟:“今日我若是搜不出陈迦蓝,把你这圣地夷为平地,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住持看着他眼中生出的疯魔,亦知再无妥协周旋之地,只得连同数百僧人一起坐定于正堂佛像前,虔诚地念起了经文。
文执卿眼角带着红意,癫狂取笑道:“你的佛祖救不了任何人,能说了算的,只有我。”
兵士鲁莽上前,从两侧鱼贯而入,仔仔细细地搜起了整个迦蓝寺。
半晌后,士兵来报:“回禀小王爷,人已找到。”
文执卿随左右来到迦蓝寺后山,在宝塔前的供坛处,找到了正在打坐的迦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