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的是,好在祁王殿下在人前从不多言。
见着就见着吧,反正过会儿还要做更过分无礼的事,没准他此刻见着自己摔了,待会心中的怒气要更少一点。
在失去平衡的前一刻,她将绿梅护在了怀里。
“砰!”,沈令淑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她试探着睁眼,正对上那条盘踞在紫色履服正中央金蟒瞪得溜圆的眼珠子,而赵竑恰好扶着她的肩膀,近得她能触到他身上裹挟着的寒意。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小心。”
沈令淑想,她不如摔死算了。
她闭了闭眼,急忙挣开赵竑的手臂,从他怀里退出来,又将绿梅安放在一旁。
而后,她倏得跪了下去。
她垂下头,也就因此没看到赵竑依旧伸开的臂膀。
“臣女不是有意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赵竑将手重新垂在身侧,出声:“无妨,孤知晓你是无心之失,不必跪着。”
沈令淑却没动,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直直对上赵竑的眼睛。
“臣女还有个不情之请,望殿下恕罪。臣女斗胆,能否请殿下将方才投壶所得的那把惊羽扇借臣女一用?”
沈令淑觉得赵竑的气息似乎加重了些,他剑眉忽然拧起,用黑沉沉的眼睛看向自己,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剖开。
须臾,她见他嘴巴微动,声音低低地传来:
“沈姑娘是要送给你的情郎么?”
沈令淑如遭雷劈。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
天哪!他他他,他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
“这位姑娘,我不是你的情郎,你认错人了。”
上次听见这样声调的话,是在去岁的七月七。
此前盛京连着下了七八天连绵不绝的大雨,彼时刚好放晴。
她被闷了许久,好容易才得了允许,能同萧清则一同去街上过乞巧节,她惴惴地捏着自己绣了好几个月才勉强能看得过去的鸳鸯帕子出了门。
沈令淑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无星无月,也因此她的望月乞巧活动也只能作罢,但好在御街上花灯如昼,行人如织,别有一番滋味。
一个小摊上摆着狰狞的昆仑奴面具,她玩心乍起,缠着萧清则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
却不料遇着城防营抓捕逃犯,一大群人经过,将他们冲散。她慌慌张张地被人群撞来撞去,最终不知道进了哪一个不知名的巷子。
她害怕得小声呼喊,回过头却见带着面具的萧清则将自己牵在了手中。
她的心在腔子里跳得快极了,抱怨他怎的不将自己抓紧。
她于混乱间闻到了不知从哪个院子里传来的茉莉香气,带着水汽的风拂在脸上,却丝毫没有减轻心中的恐慌。
在那种境遇下,她忽然热气上涌,凭着胸臆间的一腔热血,对着眼前寻到自己的心上人,紧握着他的手,颠三倒四,期期艾艾,讲尽了自己的一颗心。
却不想换来一句认错了人。
仓促之下又将那方绣着鸳鸯的帕子也遗失在了原地。
虽说她忖付,自己于女红上不精,那鸳鸯实则绣的像个水鸭子,被捡了去也无妨。况且那巷子里也没有什么光亮,自己又戴着那般狰狞的面具,应当不会被认出来。
后来萧清则寻到自己,又在他怀里哭诉了一番,得了他的道歉。
但她到底,对着个陌生人诉尽了衷肠。那些话,她可是第一次说呢。
后来她终是可惜那个帕子,又为萧清则做了个香囊,不过纹样却换成了文竹,实在是那水鸭子太难绣,也配不上萧清则的落落雅怀的珠玉风姿。
沈令淑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却没想到,人生的迹遇,还能这样百转千回。
她不得不思考,既然她能凭几句话听出赵竑的声音,那他……
沈令淑现下呆呆地看向赵竑,在那些一言不发的时刻,他绝对认出了她。
毕竟,自己和这位祁王虽没见过几次,可每每见面,他像哑巴一般不说话,自己却叽叽喳喳地像只麻雀,对着身旁的人说个不停。
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懊恼,自己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要说?
沈令淑怔怔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她转身欲跑,“不……不是!我……臣女不要这扇子了。”
谁知道赵竑却出声叫住她,他先是捡起沈令淑刚折的那枝绿梅,又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想必惊羽扇就放在那里面。
“过来!”
“就当是孤提前恭祝你们新婚之喜了。”
反正脸已经丢尽了,再不拿上东西也太亏了些。
沈令淑咬咬牙,上前接了东西,而后迅速转身跑开,谢恩都忘了,更不消说再解释什么。
况且误会了还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