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急鼓,雪团砸身。
温竺宴与钦天司使疾步走出宫门。卢奉御早早就撑着温竺宴的那把黑玉骨伞侍候在马车前。
卢丁见了自家主子单薄着身子,惊得几步并合作一步上前,将温竺宴衣领上的雪花掸尽,“大人风寒未好,怎的将大氅脱去了。”
又差人折回马车内捧来一件大氅给温竺宴暖身。
“无妨。”温竺宴制止卢丁动作道,“钦天司使大人在前,你第一件事应该给大人行礼问安,可见卢奉御你还是没学会规矩。”
卢丁脸一白,收敛了神色,赶忙低下身子赔罪。
钦天司使黄儒松闻言眉头紧皱,瞧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葫芦里定是没卖好药。
黄儒松拱手连连称不敢当,虚以委蛇道,“掌印大人友爱同僚,心系太傅,遂将自己的冬衣赠与太傅。都说奴随主子,卢奉御既是大人眼前的红人儿,心系大人也无可厚非,何须多加苛责。”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温竺宴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在谩骂温竺宴的奴才身份。
温竺宴闻言也不恼。如玉的面容露出歉意,温文无害地漾出浅笑赞道,“早闻司使君子之风,今日初共事便觉果真如此。论及心系圣上,爱护同僚,大人您自然也不逞多让。”
“谁人不知,司使从前与太傅大人很是要好呢?”温竺宴深不见底的瞳仁甚至漾着一丝温情,平静的腔调却压得黄儒松出了身冷汗,“若是以往,司使大人的大氅必然早早就得披到太傅身上,哪里还轮得到我这样的人去献殷勤?”
温竺宴越是云淡风轻,黄儒松越是汗流浃背,他哆嗦着唇,唯恐多说多错。
掌印大人抬起狭长的黑眸,隔着风雪望见在宫门的不远处,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艰难前进。
他有些无奈,未曾想自己会有一天和这些老古董多废这么些口舌,就是因为远远儿的瞅见了宋喜雨这个小人精。
温竺宴假意咳嗽了两声,“约莫还有五十来步的脚程,宋太傅府上的郎君与女郎就要行至宫门。司使您虽选择明哲保身,可不要寒了自己学生的心。”
说罢,温竺宴便急急地踏入马车,旋即落下冰冷的声音,“卢丁,一道上来。”
只留钦天司使站在风雪中头痛欲裂,这是一场权势的拉锯战。而他只是一小小的钦天司使,并不愿参与这样的斗争,现如今想逃得远远地都无法遂意。
未及多想,便听到风雪中传来少年郎破碎的声音,“黄博士①!”
黄儒松勾长了脖子望去,瞄见一个身量颇高的玉面郎君,后面还跟了个瑟缩着脖子的红衣小女郎。
黄儒松不自在地抬了抬肩膀,虽说太傅快要失利,可眼前这二位似乎要摇身一跃成为国舅爷和皇后了。
只是圣旨未下,他也不好上赶着献殷勤。
“黄博士!能在这看到您真是太好了!”小郎君走到了眼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宋喜雨也学着兄长的模样做了个“文人礼”。
黄儒松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想了半天也回了个礼,“郎君、女郎。”
因着黄儒松前些年儿在国子监授过课,是以书院学生都尊称他一声“黄博士”。
“博士,多有叨扰。学生刚从远方来,似乎见还有一位贵人。”宋礼玉小心翼翼地瞄着马车,眼神向他的老师求助,唯恐自己的怠慢惹了贵人不快。
黄儒松咳嗽了一声,眼神示意二人行礼,“马车上坐着的是司礼监掌印温大人。”
宋礼玉一惊,本想和妹妹来宫门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撞见了当朝最炙手可热的高官权贵。
他赶忙拉着妹妹躬身,“晚辈挟舍妹拜见温大人。”
隔了半晌没听着声,宋氏兄妹二人不禁有些局促。
忽而马车内响起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可是太傅大人府上的郎君和女郎?”
兄妹二人听到动静,心弦紧绷,“正是。”
又过了一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太傅大人约莫快出宫了,郎君最好现在去租辆马车。”
宋礼玉和宋喜雨对视,二人均舒了口气,他们本意就是来宫中试探些父亲的消息,一路上都在发愁宫禁森严,想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打探消息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可现在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知父亲的情况,二人禁不住激动道,“多谢掌印大人提点。”
不过这位温大人似乎不愿多言,又闷了一会继续道,“今日骤然天寒,小郎君该多体谅令妹是女君,莫要带着幼妹在雪里跑,沾湿了鞋袜容易着凉。”
宋礼玉和宋喜雨面面相觑,连连应是。
宋喜雨很意外掌印大人居然还会提及自己,她思忖了一下,便落落大方地上前说些吉祥话,“感念大人牵挂,小女恭祝大人此行顺利。”
“不必多礼。我与黄司使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马车内人拔高了声音道,“司使大人,请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