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去。”
蒋霜抿了下唇。
路上,车窗完全摇下来,风鼓吹进来,蒋霜趴在车窗边,头埋在细长胳膊里,偶尔,也会偏头去看旁边的人,看他二十来岁出头的年纪,将车开出老练的感觉,皮肤晒黑,侧脸越发立体,高挺的鼻梁侧翼,是淡淡的阴影。
他们认识有两年了。
什么时候有异样的感觉,蒋霜也不能很好说清楚,或许从第一面就开始,他从暗处走来,身上带着的血迹渗人,眼里的生冷与野性,也许是他丢来那袋橘子,身后满铺的晚霞,也可能是他伸过来的手……悸动总在某个时刻,却无法追溯到最开始的源头。
在这之前,她从没有这种感觉,她知道自己在同龄人里有多格格不入,拧巴沉闷,她知道自己人生没有错题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修正的机会,她心里总藏着事,嘴巴却很紧,什么都不说,全闷在心里。
她希望有人能懂,即便不说,即便她懂事说不要,也能懂得,她比谁都想要的渴求。
蒋霜偏着头,有些释怀地笑了。
笑容被傅也捕捉到,车在红绿灯前停下,傅也看她,不自然又拽拽地问:“笑什么?”
从语气听,更像是在说笑屁啊。
真的很别扭。
比她还要别扭。
蒋霜转过去,脸冲着窗外,风扑在睫毛上,她皱了皱鼻尖,明媚的笑意在唇边荡漾开。
那是段很快乐的时间。
蒋霜跟傅也满城市跑,也会去县城,那辆面包车发出超负荷的响动,但也很争气地坚持住了,大部分时间她在车里,看傅也跟对方交涉,他话不多,没有任何花言巧语,价格能谈则谈,不能谈也不强求,他收敛锋芒,不再用拳头,也可以风生水起。
有时候忙到很晚。
车开回去的路上,蒋霜靠在座椅上睡过去,晚上车不多,傅也放慢车速,他没有什么睡意,相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神,他对数字敏感,越做下去,越发觉市场宽广。
到出租屋,傅也看向身旁的蒋霜,头发似乎长了些,不像之前的刺猬,似乎也柔软了一些,柔顺地贴在耳边,她呼吸绵长,这么多天也练就了一些能力,譬如在车上,也能睡得安稳香甜,他顺手整理了下车里的东西,做完,又坐了会儿,意识到时间不早,揉了下她头发,叫醒她。
蒋霜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傅也近在眼前,道:“回来了,上去睡。”
“嗯。”蒋霜打着呵欠,推开车门。
她尚未睡醒,眼里惺忪,不适地揉眼,身体也没有完全醒过来,步子晃荡。
没两步,手被牵住。
傅也在前面一些,她在后,只看到他背影,就这么跟着他走上楼梯。
晚上睡觉才后知后觉,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牵手,自然的好像牵过许多次。
录取通知很快下来,照样还是在网吧里来查询,她在网页上看到自己被第一志愿录取的状态,没有调剂,专业是她选的计算机,省内最好的学校,傅也查大学资料,占地面积跟宿舍环境,不自觉地勾着唇,鼠标上下,反复地看,每一个字都没漏掉,看完,心满意足点头。
就,还不错。
陈阳也被录取了,以后跨越大半个地图,录取通知书在几天后下来,舅妈舅舅视若珍宝地收起来。
文瑞去了上海,跟蒋霜发来消息,道:“以后山高水长,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傅也瞥见,鼻腔里溢出声轻哼。
蒋霜笑了笑,回:“好,祝你前程似锦。”然后关掉对话框,也关掉了网页,扭头问傅也晚上吃什么。
被录取是件大事,自然是要庆祝一下。
最后吃火锅,全辣的锅底,红油滚烫翻滚,辣椒牛油的香味扑鼻,吃到最后嘴唇辣红,冷饮都没办法缓解,蒋霜很没出息辣出眼泪来,她悄然抹去,往回头看,许多事早已是过眼云烟,她真切地活在当下,也会活在未来。
—
中途也回去过。
拉家具的地离家不算远,车开个二十公里就到了,傅也回去看奶奶,蒋霜也抽空回家,过个夜,第二天再走。
傅也扛了新风扇回去,放在傅奶奶房间里,插/上电板试了下,扇叶转得飞快,傅奶奶坐在床上,银白的短发被吹起,她抹了下额边,腼腆笑笑,手上捏着旧蒲扇,说天气也不热,用不着花这个钱。
“买都买了,不要舍不得用。”傅也道。
奶奶看着风扇,嘀咕:“浪费电。”
“电费我交。”
“别乱花钱,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房间里放着还没开封的礼盒,傅奶奶让傅也带过去吃,她老了,这些东西在她这里就是浪费,傅也瞟了一眼,问是谁送的。
傅奶奶神情不大自然,坐了会儿,才道:“你爸他……回来了。”